城外，唐晴正凝神遠望。見張輔帶著十余黑甲工匠步出，神色復雜，輕聲喃喃：“哥哥說的，就是這些人吧……”

張輔走到她面前，微微一笑：“晴兒，救一人是救，救一群，亦是救?！?

唐晴望著他，低低嘆息，從玄驤身上下來道：“原想著與哥哥并轡而行，一日可抵到達……如今看來，怕是只能步行相隨了?！?

“無妨。”張輔接過馬韁，轉身又看向司徒頃與辛誠，正色道：“司徒大人，勿忘我們之間的約定?！?

“辛將軍，隨司徒大人同去。順路走一遭蘇州府，將張軫帶上，若是柏如晦能找到那半張地圖，自是最好，你就可以一并帶上；若尋不到，便作罷?；仡^代我稟報家父，就說我不日便歸。”

辛誠神情肅穆，低聲道：“公子，真不需我等再隨你？”

張輔抬頭望向遠方，目光清澈，淡淡一笑：“已不必了。錦衣衛的差事，也該告一段落。此身自有歸處，無需再多牽掛?！?

辛誠看著浩浩蕩蕩的人群離開，有些感傷。

“怎么了辛將軍？和我這個錦衣衛千戶同行，委屈你了？”

“就你話多！”倆人回到城中，還要處理詹徽留下的一堆雜事，他倒是趕忙壓著曹震去領賞了，臟活累活還要他們這些人干。

張輔牽著馬，唐晴安坐在鞍上，身后是那十余名身披黑甲的工匠。他們本是凡人，腳步沉緩，踏出的每一步都透著疲憊與遲疑。張輔也放緩了腳步，與他們一同行走。

唐晴低聲問道：“哥哥，這次要帶我去哪兒？”

張輔聞言，抬眸看她，神色平和：“你想去何處？”

“去白蓮教的總壇?！碧魄巛p聲道，“我……已多年未歸，也該回去看看?！?

張輔微微一怔，緩聲道：“為何要帶我去？”

唐晴沉默良久，抿了抿唇，才輕聲道：“張輔哥哥，我是白蓮教圣女……你不會因此而厭棄我罷？”

張輔聞言，眸光微閃，卻只是淡淡一笑：“討厭？緣何而討厭？”

唐晴抬眸望向他，眼底有一絲猶疑與認真：“你或許還不了解……白蓮教供奉未來佛彌勒，亦尊佛母。而圣女，便是佛母在人間的化身。教中人皆視我為神明，神神叨叨，常令人生懼?！?

張輔淡淡笑道：“可我瞧著你，性情平和，何來神秘可怖？”

唐晴凝視著他的眸子，忽而低聲道：“若我說，我身為圣女，曾于霧隱鎮初見哥哥時，便看出你身上有金光繚繞，是天道庇佑之人……你，是否依舊不懼？”

張輔聞言，心頭微微一震，神色沉了幾分：“金光繚繞……你所言，究竟是何意？”

唐晴靜靜看著他，眼底波瀾起伏，卻只是淡淡一笑：“哥哥勿驚。那是我自幼受教所得，能窺得世間萬象。初見你時，便知你命數不凡，是被天命眷顧之人?！?

“天命眷顧？”張輔微微蹙眉，神色間透出疑惑，“你們白蓮教竟能窺得此事？難不成，真有如此天命可循？”

唐晴輕輕點頭，目光平靜：“不止白蓮教。世間尚有幾處門派或古法傳承，能于冥冥之中，觀見命數微芒。只是，這樣的人，古來稀少，百世難逢。而一般而言，若有真命之人現世，世間便不再有二人同現?！?

張輔目光微閃，眉頭略蹙：“可依你之言，天命所歸，不當是當今天子嗎？”

“不?！碧魄巛p聲道，語氣出奇地篤定，“哥哥或許不解，帝王權柄，未必與此相系。天命之人，非是帝王之命，而是能挽社稷于傾覆，拯黎民于涂炭之人。若真有此人現身，往往舊有的天命便自此衰落。”

她語氣微頓，眼中微光爍然，聲音低沉：“哥哥，若以我白蓮教的傳承所載，拯救蒼生者，必有金光環身，天機自現。初見你時，我便知你是今世唯一的天命之子?！?

張輔聞言，心頭微震，抬眼看她，神情復雜：“你所言，若真是如此……那我肩上所擔，豈非是……”

“那豈不是壓力極重？天命加身，又該如何自處？”

唐晴目光平和，眼中卻透著一絲不容辯駁的篤定：“哥哥勿憂。天命雖重，然只要心無愧、行無悔，自有天地護佑。你不必強求自己去迎合天命的軌跡，只需走你該走的路，行你心中所認為的正道?！?

她語氣微頓，溫聲笑道：“記住了，哥哥。天命選你，不是要你屈服，而是因為你本就應是那樣的人?！?

張輔低低笑了笑，抬手輕輕揉了揉她的腦袋，語氣中透著幾分揶揄與暖意：“瞧你這小腦袋，倒是懂得許多。莫不是自打遇見我，便在暗暗打量、算計？”

唐晴抬眸，目光澄澈卻帶著一絲狡黠：“哥哥……你討厭這樣的晴兒嗎？”

“討厭？不?！睆堓o淡淡一笑，神色平靜而溫和，“恰是你這份心思，讓我放下心來。一個九歲的小丫頭，孤身在外，總是教人不安?！?

說到這里，他抬手指了指身后那一眾面色憔悴的黑甲工匠，目光沉了幾分：“你既有這般見識，可知如何解救他們的花毒？”

唐晴聽罷，神情一松，輕聲道：“這倒不難。只需取朝蓮根部煮水，日夜浸泡，一個月便可凈體驅毒?！?

“竟有此簡法？”張輔微微挑眉，似是意外。

唐晴忽而瞇起眼睛，唇角噙著一絲笑意，聲音放輕：“哥哥，你可別以為……這便是白撿的福分。”

“嗯？”張輔怔了怔，眉頭微挑，語氣沉著：“你這小丫頭，葫蘆里又賣的什么藥？”

唐晴抿唇一笑，眼底閃過一抹狡黠：“哥哥，你別怕。歸根結底，我是白蓮教的圣女，凡事自然要為教中謀利……張——輔——哥——哥——”

張輔瞇了瞇眼，輕聲笑道：“哦？要謀利也好，莫不是你們白蓮教也想來這江山里分一杯羹？若真是逆命行事，恕我張輔，絕不從命?！?

“呸——”唐晴眨了眨眼，拍了拍玄驤的鬃毛，聲音輕得像是自語：“說什么呢……到時候你自然就會明白了?！?

風聲微動，草葉簌簌。二人對視，皆知這一番話中暗藏玄機，唯有沉默一笑，暫且將疑問壓在心底，緩步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