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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朝廷命官的權柄

聽到張晟招供,黃有祿兩耳嗡嗡作響,腦子像炸開了一般,不知該如何是好。

他深諳律法,知道教唆仵作瀆職,是“妄作緣由,蒙蔽上司”之罪。

按律當杖一百、徒三年。

若再挖出收受賄賂,那便是“計贓以枉法從重論”,或絞,或流放三千里。

“這……這可如何是好?”

“難道,難道把黑鍋推給宋毅?”

“不不不,以高家之能,應該能給堂尊好看。”

“往下扛,死扛,或許還有轉機……”

想到這里,黃有祿忽然精神一振,臉上露出決然之色。

“回稟堂尊,絕無此事。張晟學藝不精,是以錯漏百出,他……他分明在推諉抵賴。”

“哼哼!”

陳子履冷哼兩聲,心中暗嘆一聲“可惜”。

案子查到這份上,已是烈火烹油之勢,只差臨門一腳了。

只要黃有祿腦子一熱,當場供出高運良或者高承弼,這案子就是鐵板釘釘。

哪知被逼到這份上,黃有祿這廝居然還能扛住。

看來高家的威勢,比想象中還要大一些。

“老虎不發(fā)威,當我是病貓?”

陳子履偏偏不信這個邪,大喝一聲:“來人,將張晟、黃有祿一并拿下,押回大牢,嚴加看管。”

連刑房司吏也抓,在場所有人都看呆了。

翻手為云,覆手為雨,原來……原來這就是堂尊的手段呀!

一時間,甘宗耀等人都呆在原處,不知道該不該動手。

陳子履臉色一凜,厲聲再喝:“還不抓人?難道要本縣回城,帶巡檢來一趟?亦或招呼衛(wèi)所出兵,以意圖叛亂之罪,治你們死罪嗎?”

甘宗耀心中大震。

知縣可皇帝任命的官,可按律驅使的武力,除了三班衙役,還有巡檢司的巡檢兵,民練的弓兵。

危急時,甚至能號令縣學里的生員,以鎮(zhèn)壓犯上胥吏之名,除魔衛(wèi)道。

除此之外,貴縣還有奉儀、守御、向武等好幾個衛(wèi)所,一千多名官兵駐扎。

知縣向指揮使招呼一聲,官兵分分鐘殺過來平亂。

這便是帝王的威儀,朝廷的體統(tǒng),命官的權柄。

不是區(qū)區(qū)鄉(xiāng)紳,或者典史,或者幾個胥吏,就能隨意踐踏的。

想到這里,甘宗耀哪里還敢怠慢,立即拱手應命。招呼幾個捕快,將黃、張二人拿下。

林杰看到這里,已知今日開棺驗尸的真義。

新任知縣為了翻案,是和滿縣的權貴、貪官、惡吏一起杠上了。

非親非故的縣官,竟為一介草民做到這個地步,怎能不令他感恩戴德。

熱淚盈眶間,他深深伏在地上:“青天大老爺,小的今生無以為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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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一行人回到縣衙。

陳子履先將兩個人犯投進大牢,吩咐分開看押。

最近一天,孫二弟、趙二輪番值守縣獄,看到黃有祿鋃鐺入獄,均暗暗吃驚。

要知道,刑房可是堂官直領的吏房,不由典史管轄。

如今陳子履連黃有祿都抓,可見是真的動怒了。

孫二弟找了個空,偷偷道:“東家,單間牢房都快塞滿了,是不是辦得太大了。”

“這才哪到哪。要打虎,當然要先把狗腿子清干凈。”

陳子履細細問了一遍,確認二人盡忠職守,一夜不曾離開,贊許了幾句。

又再次囑咐:“看緊了,本縣抓的人犯,不許任何人探視。哪怕宋毅親至,也給老子攔住了。”

孫二弟不明所以,眼見東家雷厲風行,好像變了個人似的,忍不住默默感慨:

“東家怎么變了個人似的,越來越厲害了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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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子履一回到大堂便揮筆疾書,親自給快班簽發(fā)火票。

命令捕頭甘宗耀,立即抓捕高承弼,以及涉案的幾個家仆。

甘宗耀不敢推搪,領著幾個捕快匆匆而去。半個時辰之后,便將一干人犯盡數(shù)押回。

高家惡少被抓的消息,像風一般傳開,很快傳遍貴縣的大街小巷。

上次新知縣日審“十四案”,已讓不少人大飽眼福,全城津津樂道了好幾天。

所以,一聽到高承弼被抓,便有不少人自發(fā)聚到縣東街看熱鬧。

一邊扎堆胡侃,一邊等著縣衙開門。

對此,陳子履心中暗喜,直呼之前的忙活沒有白費。

因為觀審的百姓越多,案子越不容易被淹掉;事情鬧得越大,殺雞儆猴的效果越好。

就在他剛剛換好官袍,準備升堂的時候,宋毅終于聞訊趕回,來到后院。

“啟稟堂尊,高員外投帖求見。”

透過敞開的房門,陳子履看到宋毅舉著名帖,額頭上隱隱滲出汗珠,好像跑了一路。

往日的陰沉與鎮(zhèn)定,已消散了一大半。

陳子履故意問道:“街面那么多百姓看著,高員外這個時候來縣衙,恐怕有些不妥吧?”

“高員外候在后街。”

“那他就且候著吧。”

陳子履大步走出房門,一振官袍,肅然大喝:“升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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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升堂!”

“威~武!”

“篤篤~篤篤,篤篤~篤篤!”

隨著蕭殺的喊聲響起,大堂瞬間威嚴起來,堂外圍觀的百姓凜然肅立,堂內的胥吏衙役亦不禁暗暗心驚。

陳子履一拍驚堂木:“帶人犯丁永奎。”

丁永奎自從進了縣獄,便被關押在單獨的牢房之內。

一天一夜,既沒吃又沒喝,眼見沒有人前來探視,早就驚恐不已。

上到公堂,眼見兩側皂隸個個兇神惡煞,更是肝膽俱裂。

他雙腿一軟,搶著一頭點地:“草民丁永奎,拜見縣老爺……小人有眼不識泰山,冒犯了縣老爺,死罪,死罪。”

陳子履冷冷笑道:“你冒犯的恐怕不止本縣。本縣問你,你是否于今年四月二十七,到衙門造紅契,轉賣民女林舒。”

“是……是。”

“你與林舒非親非故,如何敢造紅契?”

“她哥哥林耀,早立下白契……”

“哼哼,還敢狡辯。”

陳子履早就查了個水落石出,自是信心滿滿,“啪”的一聲再拍驚雷:“戶房司吏周復何在?”

周復目睹這幾天衙門的巨變,一直忐忑不安,猛地聽到自己名字,連忙從側邊走出。

腳步虛浮間,差點摔了個狗啃泥。

“卑職在。”

陳子履揚了揚手里的紙片:“你給鄉(xiāng)親們念念。”

“是,”周復走到案前拿起一看,頓時面露難色。

“你不念,那本縣念?”

“不不,小的念。崇禎三年……”

“大點聲。”

“是是是,崇禎三年四月二十三,東津里林耀,打翻丁永奎美酒一壇,應賠……若超期不歸……”

周復剛剛念到一半,堂外便開始交頭接耳。

“以人抵債,兩不相欠”八個字一出,更是一片嘩然。

父賣女,兄賣妹,夫賣妻……這些事在災年確實不稀奇。

可畢竟有違人倫,實在活不下去了,才不得已而為之。

如今丁永奎就為了一壇酒,便逼別人賣妹子,太過分了,大伙兒著實看不下去。

還有,什么樣的一壇酒,值得十兩銀子?莫不是獅子大開口,故意訛老實人吧?

陳子履一拍大案,轉頭向丁永奎問道:“你買的什么酒,值得十兩銀子?”

“回縣太爺?shù)脑挘且粔愥劊甑摹!?

“本縣再問你一次,到底是什么酒?”

“三十年三花陳釀。”

“記錄在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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