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銳換上深色短打，將幾只裝著【紫金化瘀膏】的白玉瓶仔細包好，藏入懷中，悄悄離開了城南新宅。

深夜的北山更顯陰森。

山道崎嶇，兩旁樹影搖晃，風吹枝葉。

周銳輕車熟路，施展慧瑪傳授的斂息術，避開一路哨卡，仿佛與黑暗融為一體，悄然向山腰破敗的義莊靠近。

臨近轉角，他剛越過一塊風雨侵蝕的巨石，眼角卻忽然捕捉到前方石后有一道人影。

那身影極矮，動作卻極快。

她披著一件寬大的連帽斗篷，黑布粗糙，兜帽低垂，把整個人都藏在陰影里。

看不清面容，也猜不出年歲，但那身形輪廓隱約帶著幾分女性氣質。

周銳腳步微頓，心中泛起警惕——

這地方，這時間，這樣一位神秘人，她……是誰？

周銳心頭一凜，寒意突起，汗毛倒豎。

這么晚了，在這種鬼地方竟還有人？他本能一喝：“什么人？站住！”

話音未落，他已如離弦之箭，猛地沖了上去！

那黑影也察覺異樣，身形一晃，轉身就逃，動作快得幾乎不像常人。

矮小靈巧，身法極輕，竄入林中亂石之間，如一只受驚的小鹿。

周銳眼神一沉。

這身手，不像山民，更不像路人，倒像是黑風寨余孽。

他不再遲疑，氣血鼓蕩，全力催動身法，咬死不放！

兩人一前一后，穿林越石，不過十來個呼吸，就已跑出數里。

周銳仗著熟路和耐力，終于逼近對方身后。

眼看那黑影將要鉆入一片亂石密林，他腳下再提一口氣，猛地躍起，探手如鉤，一把扣住對方瘦小的手腕！

“哪里逃？”他低聲喝問，氣息沉穩，“鬼鬼祟祟，是誰？報上名來！”

入手處，一片冰涼，滑不留手。

周銳心頭一震——這手腕，太細了！腕骨脆弱，肌膚又冷又滑，幾乎不像是男子的骨肉。

那觸感，像玉……更像女子的手。

他微一走神，手上的力道不自覺松了半分。

就在這一瞬，對方猛地一掙，竟像一條濕泥鰍般從他指縫間滑脫，角度詭異，幾乎不合常理！

同時，那人頭上的兜帽被掙動帶偏，露出一線。

月光穿林而下，他只來得及瞥見一雙又圓又亮的眼睛——清澈、慌亂，還帶著憤怒與委屈。

那眼神，沒錯，是個女人！

那少女掙脫后，幾步起落，身影便消失在濃密林間，干凈利落，沒留下半點痕跡。

周銳站在原地，沒有再追。

他望著她消失的方向，眉頭緊鎖，心里翻江倒海。

不是山賊。

那身形、那手腕的觸感，還有那雙眼……怎么看都不像悍匪。

反倒像是個從未涉世的千金小姐，或者，哪個隱秘門派出來歷練的女弟子。

可問題是——

這么晚，她一個人，偏偏出現在北山義莊附近，鬼鬼祟祟的，究竟是圖什么？

周銳腦中閃過一個可能。

——她也是“死魚眼”的客人？

他想起那間破舊偏房。往來交易的人，多是蒙面遮臉，說話壓著嗓子，生怕露了身份。那少女的打扮，也像是這種人。

她，是來買東西的？還是另有所圖？

一連串疑問壓上心頭，讓他久久站在林中，不動如山。

他站了片刻，收起雜念，壓下心中猜測，依著記憶中的小路，往義莊偏房走去。

門還是那扇快爛透了的木門，一推便開，屋里黑得伸手不見五指。

靠墻角，一點微弱的燈光晃著，像鬼火般不安，隱約照出一個蜷縮的小個子身影。

“死魚眼”蹲在那里，背對著他，正翻著什么。

幾層油布裹得嚴嚴實實，不知是貨還是武器。

他動作慢而小心，細碎的聲響在死寂中格外扎耳。

聽到開門聲，那身影明顯一僵，接著猛地轉身，臉上立馬掛上那張比哭還難看的笑。

“喲呵，我當是誰呢！原來是周小師傅您呢。”

他那雙渾濁的三角眼里透著一股子精明，“幾天沒見，您又忍不住了？大半夜跑這兒，真是給小的臉上貼金啊。”

他一邊說，一邊笑嘻嘻地湊上來，語氣輕佻：

“怎么？上次拿的【鍛脈通元丸】、【九陽壯骨丹】都吃完了？效果不錯是吧？所以又回味上了？”

“可先把話說在前頭，”他搖著手指，臉上卻滿是壞笑：

“那【九陽壯骨丹】可是緊俏貨，小的這點門路也不敢包票您什么時候來就什么時候有。

真想要，價得再加一加，貨呢……也不一定這么快能到手。

您老可別再指望上次那種交錢交貨的好事兒了啊——這年頭，連黑市都得排隊。”

周銳看著他那副貪得無厭的嘴臉，心中冷笑，懶得廢話：“我今天不是來買藥的。

我是來……賣東西給你的。”

對方原本還帶著戒心的眼神頓時一變。

“賣東西？賣給我？”

死魚眼一愣，旋即眼睛發亮，像是突然撿到了金元寶。

他搓著手，笑得像條滑不溜手的老鱔魚。

“哎喲，我就說嘛！像您這等能人，怎么可能甘心只給那些鏢局打打刀？

您這是終于想開了，要下海做點……真正來錢快的生意了，是不是？”

他湊上來，壓低聲音：“放心，只要是您手里能見血的好貨，我都有路子替您賣出去，價錢保證公道，絕對值！”

那副“終于開竅了”的嘴臉，看得周銳一陣好笑。

他沒回應，神情冷淡，只從懷里掏出一個白玉瓷瓶，淡淡放在手心。

這瓶子小巧精致，帶著一絲藥香，正是他從死魚眼那批藥里留下的瓶——那一回，是他“高價買藥”。

而這一次，他要讓對方親自嘗嘗“高價買”的滋味。

死魚眼一看到那只熟悉的白玉瓷瓶，笑容立馬僵了，眼里的光也瞬間暗了下去。

他皺起眉頭，語氣帶著幾分不悅和狐疑：

“怎么？周小師傅，您這是……吃著不對勁，想退貨？還是嫌貴，后悔了？”

他冷哼一聲，擺出一副例行公事的態度：“您也知道規矩，丹藥這東西，離柜概不退換——”

他話還沒說完，周銳已經拔開了瓶塞。

一股濃烈得幾乎能凝成實質的藥香瞬間撲面而出，比之前那些所謂的成品藥強了何止一籌！

空氣像被什么東西點燃了一樣，那股藥香幾乎是眨眼間就充滿了整個房間，甚至壓過了屋里原本的腐朽氣味。

死魚眼猛地一愣，話噎在喉嚨里，一動不動地盯著周銳手中的瓷瓶，像是見了鬼。

他嗅了嗅空氣，臉上那點不耐煩早就沒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臉震驚和說不出的話。

“你……你這藥哪來的？！這香味……比我那些壓箱底的都猛！”他結結巴巴地說著，眼神都有些發直。

“你真是想……把這玩意兒賣給我？”

他盯著周銳看了半晌，忽然像是想起什么，臉色變得有點古怪，喃喃道：“周小師傅，您該不會是瘋了吧？想反過來倒賣丹藥給我？！”

周銳沒有理他那副見鬼的表情，也沒回嘴。

他只是淡淡地，從瓷瓶里倒出一枚暗褐色的丹丸。

表面流光微動，藥香撲鼻，透著一股讓人神清氣爽的氣息。

他屈指輕彈。

那枚丹丸劃出一道弧線，穩穩落進死魚眼那張驚得半張著的嘴里——連躲都來不及，他就順勢吞了下去。

下一瞬，死魚眼整個人像被雷劈了似的，三角眼瞪得滾圓，一股熾熱藥力在體內炸開，臉色紅得像熟蝦，整個人僵在原地。

周銳看著他那副滑稽樣，語氣平靜，卻每個字都像釘子敲在桌上：“我，周銳，從不開玩笑。”

“這【紫金化瘀膏】，都是我親手煉的，用我自家的丹爐。

我今天來，就是想問問你——

像這種東西，你吃不吃得下？又，值幾個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