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師禮一完，洋玄笑意更濃，親自扶起周銳，引他離開八卦堂，走向旁邊的兵器庫。

這處地方平日里不對外開放，專供門中弟子挑選趁手兵刃，四壁陳列的皆是精工打造、殺氣暗藏的利器。

“周銳，”洋玄邊走邊說，語氣也正了起來:

“你既入我八卦門，又擔了給教習和鎮南鏢局打兵器的活兒，有些道理，為師得先跟你說清楚。”

他走到架子前，隨手抽出一柄斬馬刀，陽光落在刀身上，映出冷冷寒光。

“行走江湖，靠什么？歸根到底就三樣：一身硬功夫，一顆冷靜的腦子，還有手里這件吃飯的家伙。

我們這行，天天都在刀口上過日子，睡覺不敢卸甲，吃飯也得防著冷箭。手上這件兵器好不好用，不是小事，是生死。

一趟鏢走得穩不穩，一個門派立得住立不住，有時候就看這東西撐不撐得住關鍵一招。

功夫再高，內力再強，要是刀在要命的時候斷了、卷了，或者使起來別手，力道發不出去——照樣完蛋。命都得交代?！?

洋玄將斬馬刀重新插回架上，又帶著周銳走到另一側。

那是一排烏木兵器架，數量不多，卻擺得井井有條，透出股肅殺氣。

“來，你看看這些?！毖笮Z氣輕松了些，“這是咱們八卦門慣用的幾樣制式兵器，也有我自己留著玩的幾件得意之作?！?

周銳抬眼看去，果然，架上陳列的兵器雖不算多，卻件件精良。

最醒目的，是那柄厚背寬刃的【八卦斬馬刀】，沉如門板，刀身刻著細密放血槽.

旁邊是一柄雙手長劍，身細鋒寒，走的是輕靈游走路數.

再過一處，是那對子午鴛鴦鉞的初始樣品，正是周銳昨日鍛刀大會上的作品原型。

還有些通體精鋼、重若千斤的雙锏，一看就是用來砸不穿甲的活靶子.

再旁邊，則是幾樣奇門暗器——判官筆、精鋼拂塵、子母離魂鏢，外表尋常，殺機暗藏。

整個架子，不夸張地說，幾乎涵蓋了江湖上能見到的主流兵器類型。

洋玄指了指那對子午鴛鴦鉞，道：

“咱們八卦門，江湖上有個說法，說咱們以這對鉞和八卦刀法成名，在嶺南道闖出了牌面。

可說句實話，這玩意兒太難伺候。

別說鍛造，光是練起來就夠折騰。

步法、身形、悟性樣樣都得頂尖，才勉強摸得著門道。”

他頓了頓，語氣平和下來：

“所以，門里弟子平常真正用得最多的，反倒是那些看著尋常、用起來順手的斬馬刀、雙手劍，或是雙锏。

別看它們沒什么花頭，可真動起手來，才是最頂用的。

路上護鏢、戰場搏殺，靠的就是這些笨重家伙。

一力降十會，大開大合，拳拳到肉——這才是咱八卦門的風格，也是咱吃飯的底氣。

江湖之上，常有句話，叫‘一寸長，一寸強；一寸短，一寸險’?！?

洋玄繼續說道，語氣多了幾分提醒：

“這話聽著有理，可也不是放哪兒都準的死理。

真到了沙場廝殺，或者貼身搏命的時候，對兵器的長短、輕重、形制，甚至重心的要求，都可能完全不一樣，甚至截然相反。

所以，會不會用武器，不光是看力氣大不大，還得看你會不會選、會不會變。

能根據場地、對手、自己身形和功法路數來判斷，挑出最合適的兵器.

甚至能把一件再普通不過的東西，變成翻盤的殺招——這才叫真本事?！?

“這份眼力和應變，就是一個成熟武者最該有的功底。”

洋玄話鋒一轉，忽地盯住周銳，眼神銳利：

“我再問你。我八卦門，甚至整個嶺南，像樣的武館鏢局.

為何不讓新弟子一開始就練兵器？偏要花好幾年先練拳腳、打樁、調息？你可想過這其中緣由？”

周銳聞言，心頭微震。這問題，他早年在鐵匠營時也隱約想過。

如今聽洋玄正面提起，便將自己的思考、從慧瑪那聽來的話，再加上練拳的體會，一一整理后，恭敬答道：

“回稟師父?！彼樋趽Q了稱呼:

“弟子以為，這正如行內前輩常說：‘萬法歸一，根在自身。’

兵器再厲害，也是死物，終究只是手臂的延伸，勁力的出口。

真能打出威力的，不是招式花樣，而是腰馬穩不穩，步子活不活，氣血通不通。

要的是那股由腳起、貫腰胯、走肩背、達兵器的整勁，練到純熟，才算真本事。

沒這底子，就算拿著神兵，也使不出三分力氣。

反而容易被它的重量和鋒芒所制，輕則磕傷碰著，重的……可能自己先被反震所傷。”

洋玄聽完，沉默片刻，點了點頭，眼中多了一分認可。

“你小子果然有點悟性！難怪郭老哥那么看重你，老夫今天破例收你，也算沒看走眼。

知其然，還能知其所以然，練武就是要這份腦筋。

這年頭，肯動腦子琢磨、下苦功的人，不多了。

不像那些只會傻練蠻干的，活脫脫一群沒長眼的蠢牛！”

“也罷?！毖笮Z氣一轉，似是談興已盡，又像是想起了正事:

“趁著今天這個機會，老夫也來親自考考你，看看你的悟性?！?

他說著，轉頭吩咐門口候著的孫霆：

“孫霆，去把你三師叔叫來。

就說為師要給他量身打造一柄佩刀，讓他把那套刀法當著周小師傅的面，全都演一遍。

記住，只用招式，不準動內勁。

務必讓周小師傅把每一招每一式都看清楚，細細琢磨?！?

孫霆應聲離去，不多時，便帶回一位中年教習。

身形精悍，眼神凌厲，腰間掛著一柄狹長雁翎刀。

他正是八卦門里以快刀狠招成名的“快刀”伍平。

伍平站入場中，刀光翻涌，風聲獵獵。

一套刀法大開大合，剛猛迅疾，間或巧勁流轉，別具一格。

周銳靜立一旁，專注觀摩，心中細細揣摩，并悄然催動銘文，捕捉其勁道與要訣。

一套演完，洋玄含笑開口：“你看，若為他定制佩刀，當如何著手？”

周銳答：“弟子有三點淺見?！?

“師叔右臂略長，右肩發力強，刀身重心可稍前移，便于發勁。

他左脅舊傷未愈，轉身微滯。握柄略調角度與弧度，可助動作更順。

此刀法雖重破敵之勢，亦有纏繞變招之妙。

柄長稍加半寸，更便雙手握持，招式變化更靈?！?

就在周銳話音剛落下，他腦海中那許久未曾有過太大動靜的銘文，微微地泛起了一陣溫熱的漣漪！

隨即，一行細密無比的金色小字，清晰無比地浮現在了他的意識之中：

【專精：八卦掌（小有所成））】

【經驗：（1/100）】

【能力：心如止水，動若游龍。外圓內斂，內勁如涌?！?

洋玄與伍平聽完周銳這番分析，不由對視一眼，眼中滿是驚訝。

“只讓你看刀法，你卻能看出舊傷、發勁習慣，還能開出一整套量刀建議。

這眼力、這悟性，不是天生的匠心慧眼，做不到！”

他語氣一轉，當即拍板：

“你今日這番表現，讓我對你能為八卦門鑄出神兵，多了幾分信心。

這樣吧。百煉齋的訂單你先安心打制，不急。至于我們這邊——”

他微一沉吟，做出安排：

“從明日起，每天午前，你來內院。

我讓幾位教習輪流演練給你看。

他們的功法、習慣、用兵細節，都會一一說明。

你不必開口，不必動手，只需看、記、悟。

等你將這些都看懂了、記全了、摸透了——最后，再來觀我。

那時，你再動手鑄稱手的兵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