鍛刀大賽決勝輪,正式開始!
周銳深吸一口氣,走向自己抽簽選定的爐位。
他并未立刻動手,而是先靜立片刻,目光掃過場中那些早已名聲在外的各大鐵坊的代表。
一個個氣場十足,顯然都是有備而來。
選這子午鴛鴦鉞,看似行險,實則也是一步巧棋。
周銳心中念頭轉動。
此物形制太過偏門,尋常匠人極少涉獵。
那些大坊即便想在材料或炭火上暗中做些手腳。
一時半會兒也難以針對這等奇門兵器找到合適的門道。
若我選的是尋常刀劍,以橫沙坊那些人的心性。
怕是少不了要提防他們故技重施,暗中下些絆子。
如今選了這塊旁人輕易不敢碰的硬骨頭,他們反倒不好明著干擾了。
這也算是為自己爭取了最寶貴的專注空間和清凈環境。
打定主意,周銳并未立刻升火鍛打。
而是先從隨身攜帶的工具囊中取出一截上好的柳木炭枝,又鋪開一張粗糙卻堅韌的麻紙。
他就著地面,手持炭筆,開始在麻紙上迅速勾勒起來。
不過片刻功夫,寥寥數筆之間,一對子午鴛鴦鉞的分解圖便已清晰地躍然紙上。
這番舉動,再次引來了不少關注。
在場的匠人,大多是憑借經驗和手感打制兵器,少有人會在鍛打前先行繪制如此精細的圖樣。
高臺之上,鎮南鏢局總鏢頭洋玄的目光,也落在了周銳和他紙上的圖樣上。
他身旁坐著的縣衙張主簿見狀,好奇問道:
“洋總鏢頭,那周家小子畫的,便是他今日要打的子午鴛鴦鉞?
此兵器在下倒是少見,不知有何特異之處?”
洋玄撫須一笑:
“張主簿有所不知。
這子午鴛鴦鉞,乃是奇門兵器中的佼佼者,看著威風凜凜,實則兇險得很。
其形制怪異,鉞身遍布尖刃利角。
習練者若對其結構、重心、以及力道傳遞法門未能了然于胸。
一個不慎,往往是未傷敵先傷己。
便是熟手,也需時刻凝神聚氣,小心翼翼,免得被自家兵器所誤。
其用法也與尋常刀劍大相徑庭,講究貼身纏斗、勾拉鎖靠、以巧破力。”
“而且,”洋玄補充道:
“此鉞需成對使用,招式變化多端。
最擅長在狹窄的街巷、船艙之內等復雜環境中發揮奇效,出其不意,攻其不備。
但若到了開闊的戰場之上,與長槍大戟等重兵器正面抗衡。
反倒容易施展不開,不如尋常刀盾組合來得實在穩妥。”
他話鋒一轉,臉上露出一絲自得的笑意:
“想當年,老夫初出茅廬。
在淮西道上與幾家成名已久的武館爭奪鏢路地盤。
對方人多勢眾,兵器也算精良。
老夫便是憑著一手出其不意的子午鴛鴦鉞。
連挑了他們三位坐館教頭,這才在淮西地面上勉強站穩了腳跟。
也為我鎮南鏢局打出了一點微末的名頭。
若非如此,今日洋某怕也只是個籍籍無名的趟子手罷了!”
場下,周銳已將圖紙仔細看過數遍,爛熟于心。
洋總鏢頭所言不虛,這子午鴛鴦鉞不僅用法兇險,對鍛造的要求更是達到了極致。
他拿起一塊鐵錠,心中默默盤算。
此鉞必須成雙成對使用。
那一雄一雌兩只鉞,都必須做到幾乎分毫不差。
否則,使用者在交替使出、攻防轉換之時,手感便會全然不同。
威力自然大打折扣,甚至可能因不適而自傷。
不光是兩只鉞要做到外觀上的對稱,更重要的是,單只鉞本身的各個部件也必須配重得當。
如此,才能讓使用者在快速多變的攻防轉換中,做到如臂使指,得心應手。
將此兵器的奇詭與威力盡數發揮出來。
尋常打制這等需要成對、且結構極端復雜的奇門兵器。
如雙刀雙劍乃至更罕見的雙鉤雙刺,最好是由兩座大小相近的鍛爐同時開工。
由兩名技藝相當、配合默契的師傅各打一只。
確保其入火的火候、捶打的次數、乃至淬火的節奏都能盡可能地保持一致。
如此才能將兩件兵器之間的誤差降到最低。
如今這賽場之上,規矩所限,每人只有一口爐子可用。
要在短短一日之內,獨自一人完成一對如此復雜的鴛鴦鉞……這難度,確實是堪比登天了!
周銳卻并未顯出半分退縮之色。
他并沒有像眾人預料的那般,試圖用一塊完整的鐵料去一體鍛打出鴛鴦鉞那復雜無比的形狀。
那不僅耗時耗力,而且極易因應力不均而導致失敗。
他選擇了更為取巧的工藝。
只見他先將官府提供的上等官鐵投入爐中,升起熊熊爐火。
他并未急于將整塊鐵料燒透。
而是憑借【控火有方】的能力,精準地控制著爐溫與進氣量。
先集中精力,從鐵錠上分割鍛打出鴛鴦鉞最核心的兩個部件的坯料。
一個是帶有月牙刃和前端槍刺的鉞頭主體部分。
另一個則是與之相連接的、帶有護手鉤的鉞柄鐵芯部分。
每一段坯料,他都經過了反復的折疊鍛打。
千錘百煉,確保其鋼質純凈,結構緊密。
待這兩段核心坯料分別鍛打到預想的形狀和尺寸后。
隨即將這兩部分重新送入爐火最旺之處,將溫度催谷至遠超尋常鍛打的白熱高溫!
同時,他取過一小撮由硼砂粉末與特殊草木灰秘制而成的助焊劑,均勻地撒在即將貼合的兩個熾熱斷面上。
“就是現在!”周銳眼中精光一閃。
眼看火候已臻極致,兩塊鋼坯的接合表面已開始微微熔化。
呈現出一種奇異的、如同金屬“汗濕”般的光澤。
他猛地將這兩塊白熱的鋼坯從爐中鉗出,快如閃電般在厚重的鐵砧上對準、貼合!
緊接著,他早已蓄勢待發、高高舉起的大鐵錘,狂風暴雨般地落在了那兩塊剛剛貼合的熾熱鋼坯之上!
“鐺!鐺!鐺!鐺!鐺!”
每一錘落下,都用上了他斷岳拳的沉墜勁力和形意拳的螺旋整勁。
力道之猛,落點之準,都達到了他目前所能做到的極致!
他要做的,不僅僅是將兩塊不同形制的鋼料強行“焊接”在一起。
更是要通過這高溫高壓下的急速鍛打,讓它們“咬合”成為一個不可分割的整體!
火星四濺,聲震四野!
整個演武場似乎都能感受到他每一次落錘時,從鐵砧上傳來的沉悶震動!
在周銳數十記精準而沉猛的鍛打之下,那兩段原本各自獨立的鋼坯,竟奇跡般地開始熔鍛為一!
接合之處在高溫與重錘的作用下,逐漸彌合,最終變得天衣無縫,仿佛它們天生便是一體!
雖是多段鍛合而成,但其最終的結合強度,在助焊劑的催化與周銳神乎其技的鍛打之下,幾乎已不遜于一體鍛造成型之物!
這一手爐火純青、出神入化的分段鍛合之技,看得高臺之上的柱首郭嚴泰和鎮南鏢局總鏢頭洋玄等人,都是目光一凝。
眼中不約而同地閃過一絲濃濃的驚異與贊賞。
日頭漸漸偏西,一個下午的緊張勞作在不知不覺間已悄然流逝。
待到暮色四合,演武場上的大部分匠人已是精疲力盡,有的甚至因中途失手而提前退場。
而周銳的鐵砧之上,其中一只子午鴛鴦鉞的初步雛形,已然靜靜地躺在那里。
其上“四尖九刃十三鋒”的復雜結構已清晰可見。
雖尚未精細打磨和開鋒,但那股與生俱來的兇險與凌厲之氣,已然初現鋒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