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銳剛跨出總坊署就看見了一輛馬車。

自己的叔父正坐在上面，穿過簾子向他招手。

“侄兒！這邊來。

賈老板知道你今天入行。

特地要在林湘樓請咱們吃飯。”

周家叔侄還是第一次乘上馬車。

市里貌似有專賣租賃馬車的店家。

只要提前商量好價錢和目的地，便會在指定的地方等候。

也有的會在街上接客，和周銳認知里的出租車沒多大區別。

坐上了馬車，周銳這才注意到叔父他也特地換了一身衣服。

看他那興沖沖的樣子，頗有留守兒童初次入城時的感覺。

現在恰好是正午時分。

酒樓廳堂內已滿是食客。

店家的小二也不知是忙不過來，還是有意為之。

過了許久才注意到周銳他們。

“二位客官，實在抱歉。

小店今兒個座都滿了。您二位要不換家大的？”

周銳剛把賈老板的名字報出來，店小二的臉就變了。

“原來是賈老板的貴客！失敬失敬，樓上雅間早給二位留著呢。”

聽說有的酒樓還支持客人乘坐轎子登上二樓。

伙計把二人請進包廂，門剛閉上，嘈雜的聲響頓時就消失了。

空間不大，但裝潢相當的社奢華。

黃花梨的桌椅以及青白瓷，這都是大戶人家才見得著的器物。

窮苦人家哪里見過這種陣仗？

從步入酒樓的那一刻起，周啟文的嘴巴就沒有合攏過。

賈老板起身歡迎周家叔侄落座，一點架子也沒有。

“這里沒請別人，就咱們仨。

你今天入行會事還算順利吧？

真沒想到，刀還沒打完，人家王執事就動了心思。”

賈老板斟了杯酒，笑著打量周銳。

“那把刀我也過了目，沉得住氣，下得了力。

至少是鏢師、教頭才配用上的好器物。

王執事也是個干脆人，見了你這手藝，當場就給你安排了入會。

如今你有行會做靠山，以后做起生意來，就寬快得多了。”

在這件事上，賈文在少說也花了近百兩銀子。

好在行會的大人物都不是什么貪得無厭的家伙。

錢財這種東西，丟進他們的口袋里好歹能聽個響。

“能有今日，全仗賈老板提攜。

若無您的照應和引薦，晚輩哪有這樣的機會。”

賈老板擺擺手。

他很清楚周銳能走到這一步，靠的還是自己的手藝。

不過贊美的話，無論聽多少也不嫌多。

借著幾分醉意，賈老板清了清嗓子。

“二位可否知道這一刀一劍，究竟有何用處嗎？”

周銳略微一頓，看來這賈老板是想切入今日的正題了。

“刀劍雖是兵器，落在鏢局縣衙手中。

是護人護財，撐起名聲的根本。

若要人安，器當先利。

賈老板在此地廣結各方，替諸家打點供需。

正是為人護根基，替局立聲威。”

不光回答了我的問題，還順帶推舉了我家商行的地位嗎？

這小子的機敏勁用在商場上，倒不失為一種人才。

“刀劍在匪徒手上是謀財害命的工具。

在王公貴族的家中是炫耀權威的收藏。

在猿猴的手中是破銅爛鐵。

可見器的價值是要通過人來體現的。

你那三百文一把的腰刀，在鏢局那可以賣上三四兩，甚至更高。

比起思考著如何把器做到極致。

先得搞明白，你是為了誰而打的鐵。”

賈老板很清楚周銳絕不可能轉而投向另一家商行。

但他還是得再強調一遍，周家的財路是由誰來打開的。

“這嶺南縣有三大鏢局，六大武館。

最有名的便是鎮南鏢局。”

周銳有所耳聞，這鎮南鏢局是個超過百人大型鏢局。

甚至能有三支能夠獨立出鏢的隊伍。

“總鏢頭洋玄，一手子午鴛鴦鉞耍的出神入化。

他自己又是八卦門的教頭。

單單一人就有能力坐鎮嶺南，左右地方勢力。

嶺南這塊地立武館向來有個規矩。

得先打過開有武館的十二胡同，才有資格立招牌。

兩把刀，一個下午，嶺南縣所有的武館都敗在了他的手下。

若沒有把他聘到鏢局，鎮南鏢局也不會有今天的地位。”

武館教頭去當鏢師這事還挺常見的。

頭鏢的收入遠高于武館收徒。

走一趟鏢不光抵得上教半年徒弟，還能打出自己的名聲。

“也因此，那六大武館中的第一。

就是這洋玄開的八卦門。”

沒一會時間，桌面上就堆滿了菜肴。

周家叔侄光顧著聽，筷子一點也沒動。

“難不成賈老板您有門路把東西賣給他？”

賈老板聞言只好笑著擺擺手，語氣中帶著幾分自嘲。

“那可不敢妄想，咱不過是個小本生意。

哪敢有臉面去叨嘮打擾那位大人物。

頂多是聽些風聲，遠遠看看。”

嶺南縣的十二商會之間也有所謂的高低之分。

他們雖然受限于階級的束縛。

不能身穿綢緞、乘坐華蓋馬車。

但可以在別的方面炫耀自家的資本。

這鏢局就是其中之一。

想要請他們出鏢，光有錢可不夠。

最大的鏢局一次也就跑兩路，沒點關系，約都約不上。

這也是為什么賈老板剛到嶺南，卻沒有被商會排擠的原因之一。

他自己就認識幾家有名聲的鏢局。

本地商會給他一個面子，也算是賣那幾家鏢局一個人情。

“不過嘛，新開的云嶺鏢局就不一樣了。

那邊我來往得多，打的交道熟得很。

眼下他們手里正缺好刀好槍.

咱們要是趁這個機會送上趁手的貨，正好能搭上一門穩妥的大買賣。

眼下有一單，二十把匕首，十二把馬刀.

量不算大，但夠咱們開個頭。

做鏢局的生意，講的就是個‘快’和‘好’。

你要是做得利落，前頭的路就寬.

要是栽了，不光是你周家的名聲，我百煉齋的牌子也跟著吃虧。

——事兒雖小，成色可不小啊。”

云嶺鏢局嗎？

興新的勢力，又是賈老板的熟人，要求越高，反而能推我磨礪手藝。

他們若是急著打出名聲，必定頻繁出鏢。

路途上的摩擦也不會少。

若器物隨身，我便有機會習得附在刀劍上的技藝。

哪怕不用拜入師門，那些武林高人的招數也能成了我的東西。

周銳笑了笑，平靜道：

“這點事兒，賈老板放心交給我就是了。

咱吃這口飯的，總不能讓人家失望。”

“好，要的就是這個氣魄！”

見賈文在聚起酒杯，周家叔侄趕緊起身敬酒。

生意談成了，幾杯酒下肚才有心思動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