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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染血

山寨里那點壓抑的平靜,像一層薄冰,終究還是被打破了。

屠老七不知從哪兒得來的消息,說有一支運送布匹和鹽巴的小型商隊會從附近官道經過。這兩樣東西在缺衣少食的山寨里,比金銀還金貴。

屠老七的獨眼龍里冒出貪婪的光,拍著桌子決定:“干一票大的!”

消息一傳開,整個山寨都動了起來。老嘍啰們磨拳擦掌,擦拭著銹跡斑斑的刀槍,眼里閃著餓狼般的光——搶來的東西,他們總能多分一杯羹。

而劉芒他們這些苦力,則被當作壯聲勢的炮灰,每人發了一根削尖的木棍,就被趕到了官道旁的樹林里埋伏。

“都給老子聽好了!”屠老七提著鬼頭刀,站在土坡上訓話,“待會兒聽我號令,沖出去把那些貨搶回來!誰敢往后縮,老子先劈了他!”

劉芒縮在人群后面,手心全是汗。那根削尖的木棍在他手里,沉得像塊鐵。

他偷偷看了一眼身邊的石頭,孩子嚇得小臉慘白,嘴唇哆嗦著,緊緊攥著他的衣角,像只受驚的兔子。

“芒子哥,俺怕。”石頭的聲音細若蚊吶。

“別怕,跟著哥,別亂跑。”劉芒低聲安慰,心里卻七上八下。

他知道,這種時候,他們這些拿著木棍的苦力,就是用來擋刀的。

太陽慢慢爬到頭頂,官道上終于傳來了騾車轱轆的“吱呀”聲。

劉芒透過樹葉的縫隙望過去,只見七八輛騾車慢悠悠地過來了,車上蓋著帆布,看不清里面的東西。

護衛的伙計只有十來個,個個穿著短打,手里拿著樸刀或棍棒,臉上帶著警惕,時不時往路邊的樹林里張望——顯然,他們也知道這段路不太平。

屠老七的獨眼龍死死盯著商隊,呼吸越來越粗重。等騾車走到埋伏圈中間,他猛地暴喝一聲:“殺——!”

這一聲像炸雷,震得樹葉簌簌往下掉。

屠老七揮舞著鬼頭刀,第一個沖了出去,獨眼龍里閃爍著嗜血的光。十幾個老嘍啰嗷嗷叫著跟在后面,像一群脫韁的野獸。

商隊頓時大亂!護衛們倉促間舉起武器迎戰,“殺啊!”的喊聲震天。

騾車受驚,揚起前蹄嘶鳴,有的車翻了,帆布滑落,露出里面捆得結實的布匹。

場面一片混亂,刀光劍影,喊殺聲、慘叫聲、騾馬的嘶鳴聲混雜在一起,像一鍋沸騰的粥。

劉芒被后面的山賊推搡著,身不由己地往前沖。他腦子一片空白,只知道機械地邁腿,手里的木棍沉重得抬不起來。

他的目光在混亂中掃來掃去,只想找個車轱轆或者樹樁躲起來。石頭緊緊跟在他屁股后面,嚇得幾乎要哭出來。

就在這時,一聲凄厲的慘叫傳來——一個山賊被商隊護衛一刀砍中了肚子,捂著傷口倒在地上。那護衛殺紅了眼,臉上濺著血,像頭瘋了的野獸。他一眼瞥見躲在翻倒的車轱轆后面瑟瑟發抖的石頭,大概是殺昏了頭,把這孩子當成了商隊的小廝,獰笑著就撲了過來,手中的樸刀高高舉起,寒光刺眼!

“小崽子!去死吧!”

“石頭!”劉芒目眥欲裂!那一瞬間,所有的恐懼、所有的裝慫、所有的算計,全都像被狂風卷走的落葉,拋到了九霄云外!他的眼里只剩下那個舉著刀的護衛,和車轱轆后面那個嚇得呆住的小小身影。

救石頭!這個念頭像燒紅的烙鐵,狠狠燙在他的腦子里!

情急之下,他根本忘了手里還攥著木棍,也來不及去撿地上的刀。

幾乎是本能地,他猛地一彎腰,從后腰抽出了一樣東西——那是他的鋤頭!他一直習慣性地把這柄舊鋤頭別在后腰,用破衣服蓋著,像是抱著最后一點念想。

這柄跟著他逃亡、挖坑、刨食的老伙計,此刻成了他唯一的武器!

劉芒發出一聲不似人聲的低吼,用盡全身力氣,像平時在劉家洼鋤地砸那些硬邦邦的土坷垃一樣,雙手緊握鋤頭柄,把吃奶的勁兒都使了出來,照著那護衛的后腦勺,狠狠地、掄圓了砸了下去!

“砰!!”

一聲沉悶得讓人頭皮發麻的巨響!不是金屬入肉的“噗嗤”聲,更像是用錘子砸碎了一個硬殼的老南瓜!

那護衛舉刀的動作猛地僵住了,像是被按了暫停鍵。他的眼睛瞬間凸出,眼球幾乎要從眼眶里蹦出來,充滿了難以置信的驚愕和痛苦。

他的身體晃了晃,一股粘稠的、紅白相間的東西從他后腦勺的破口處汩汩流了出來,順著脖頸往下淌,染紅了他的衣領。

然后,他像一截被砍斷的木樁,直挺挺地向前撲倒在地,“咚”的一聲砸在地上,激起一片塵土。手里的樸刀“當啷”一聲掉在石頭腳邊,刀刃在陽光下閃了閃,隨即被從護衛身下滲出的血染紅。他的腿還抽搐了兩下,很快就徹底不動了。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凝固了。

周圍的喊殺聲、慘叫聲似乎都遠去了,劉芒的世界里只剩下那聲“砰”,和眼前這具慢慢變冷的尸體。他保持著掄鋤頭的姿勢,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胸膛劇烈起伏,像個破舊的風箱。握著鋤頭柄的手臂因為用力過度而劇烈顫抖,根本停不下來。

鋤頭的木柄上,沾滿了黏膩、溫熱的液體,還混雜著一些細碎的、像豆腐腦一樣的東西,散發著濃重的腥氣,直沖鼻腔。

“嘔——!”強烈的惡心感瞬間沖垮了他的神經!

劉芒猛地扔掉鋤頭,彎下腰劇烈地干嘔起來。

酸水、膽汁一股腦地從喉嚨里涌出來,嗆得他眼淚鼻涕一起流,胃里翻江倒海,像是要把五臟六腑都吐出來。

殺人了!他真的殺人了!用這把他曾經用來種地、挖野菜的鋤頭,砸碎了一個人的腦袋!

這和當初眼睜睜看著王大哥被官兵殺死不一樣,這次,是他自己動的手!那沉悶的“砰”聲,那透過鋤頭柄傳來的、砸碎骨頭的觸感,還有那流淌的紅與白……像烙印一樣,狠狠地燙在他的腦子里,怎么也甩不掉!

周圍的山賊也被這一幕驚呆了。

他們殺人放火是常事,砍頭、捅肚子見得多了,但用鋤頭這么“樸實無華”又這么兇狠地砸碎人腦袋的場面,還是第一次見。

尤其是動手的,還是那個平時悶不吭聲、打不還手罵不還口的慫包劉芒!一時間,連幾個殺得正歡的山賊都停下了動作,愣愣地看著他。

屠老七也注意到了這邊的動靜。

他提著滴血的鬼頭刀,一瘸一拐地走過來,一只獨眼龍掃過地上護衛的尸體,又看了看彎著腰狂吐、臉色慘白如紙卻還死死盯著尸體的劉芒,臉上先是露出一絲驚訝,隨即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

“嘿!沒看出來啊!”一個離得近的山賊小頭目,就是之前那個監工的刀疤臉,走了過來。

他用腳踢了踢地上的尸體,尸體發出沉悶的響聲。

然后他伸出手,拍了拍還在干嘔的劉芒的肩膀,語氣里帶著幾分意外,還有一絲不易察覺的欣賞:“行啊你小子!看著慫,下手夠狠!是塊料!”

他頓了頓,提高了聲音:“以后別砍柴挑水了,跟著老子!”

混戰很快就結束了。商隊的護衛死的死,逃的逃,剩下的物資被山賊們興高采烈地往回搬。布匹、鹽巴被堆在騾車上,還有幾壇酒,幾個山賊已經迫不及待地打開,對著壇子大口灌起來。

劉芒像丟了魂一樣,被石頭哭著攙扶著,慢慢跟在隊伍后面。石頭撿起了那柄沾滿了腦漿和鮮血的鋤頭,想遞給劉芒,又怕嚇到他,只能自己拎著,小手被嚇得一直抖。

那鋤頭,此刻沉重得如同千鈞。

這一次被迫的殺戮,像一道清晰的分水嶺,橫亙在劉芒的人生里。

它給劉芒帶來了巨大的心理沖擊,注定會成為他往后無數個夜晚的噩夢。

但也意外地,讓他在這個只認拳頭和兇狠的山賊窩里,獲得了一個新的身份——一個“夠狠”、“是塊料”的嘍啰,而不再是那個可以隨意打罵、任人欺負的最低等的“豬玀”。

劉芒低著頭,看著腳下沾滿塵土和血跡的路,心里一片茫然。

他離那個只想守著劉家洼的幾畝薄田、安安穩穩種地的劉芒,似乎又遠了一步。

而前路,是更黑暗,還是能透出一絲微光?他不知道。

他只知道,手里的鋤頭,再也洗不掉那股血腥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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