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云舟把玩著薄瓷茶杯,琥珀色茶湯里映出他冷冽的目光——這老狐貍兜著圈子探虛實呢。
也不戳破,慢悠悠抿著茶。
早茶快喝完時,楊明玥突然掏出臺銀色的萊卡相機,沖蘇縈祺露出甜甜的酒窩:
“小師妹,這里風景不錯,能幫我拍幾張照片嗎?”
“好呀,不過你得教一下我。”
蘇縈祺利落起身接過相機。
她早看出這是要支開自己談事情,端著相機走遠后,茶桌旁只剩下三個男人。
顧云舟轉著茶盞,慢悠悠地開了口:
“許老板,您這是跟誰約了棋,需要我當槍手?”
他清楚在上個世紀八九十年代,圍棋比賽沒現在這么多,電視直播也不及時,有錢老板們就愛私下找業余高手組局對賭,算是那會兒流行的玩法。
后來網絡發達了,這風氣也就慢慢沒了。
許連璋這時候找上門,多半是趕在這股風潮的尾巴上,要拖他蹚這渾水。
許連璋咧嘴一笑,露出幾顆不太整齊的牙:
“顧同學,你果真是棋道中人。實不相瞞,這次我們玩得有點大。岱灣有家鞋材供應商資金鏈斷了,他家那個高端透氣網布的專利,被晉水這邊十幾家代工廠搶得頭破血流。我跟泉南的陳永輝斗到最后,眼看著兩邊都要吃虧。商會那幫和事佬看不下去,又想顯得有點格調,就牽頭讓我們用圍棋定輸贏。”
他拎著銅壺往茶盞里續水,茶霧裊裊升起,
“原本想請黃老師出山幫忙,他卻是不肯。”
顧云舟心里計算著,晉水鞋業圈搞專利戰不稀奇,這么說來這賭局少說八位數起步。
所以還是不明白,指節叩著茶案:
“賭這么大,怎么不找京城職業棋手?”
“定的規矩得是省內的人,否則不是更亂套了。”
許連璋搓著紫檀手串,油亮包漿映著窗外的天光。
“許老板怎么不找俞道?”
許連璋和旁邊的楊國琛對視一眼,笑了笑沒吭聲。
顧云舟瞬間明白,敢情泉南那位已經搶了先手。
許連璋晃著茶盞,帶著點無奈的笑意說:
“其實我們也不確定對方請沒請俞道,但我們聯系過俞道的父親,開的條件不低,他還是婉拒了。”
顧云舟咽了口唾沫,心臟“怦怦”跳得快了些,臉上卻還硬撐著鎮定。
俞道啊,他可太熟了。
不光因為人家是職業棋手,更因為在未來俞道是他學弟。
這孩子比他小三歲,上輩子他在林北大學讀大四那會,學校為了辦大學生應氏杯圍棋賽,特招了兩個職業棋手進來,俞道就是其中一個。
當時圍棋社跟撿了寶似的,他這個社長仗著職務便利,一年內拉著俞道下了十幾盤棋——從讓三子到讓五子,棋盤上被殺得片甲不留。
如今隔著十幾年光陰又要交手,光是想想那對招子亮晶晶盯著棋盤的模樣,顧云舟脊梁骨就竄冷氣。
許連璋見他沉默,茶盞往案上一頓:
“如果真對上了俞道,不知道顧同學有幾成把握?”
顧云舟笑得像吞了苦茶:
“許老板說笑話了,我一個業余棋手,你問我跟職業棋手有幾成把握?這合適么……”
許連璋哈哈大笑:
“顧同學說的是。”
他心里也明白,職業棋手和業余棋手的區別,就像武俠小說里名門正派的掌門高手和城鎮里跑江湖的鏢師、捕快一樣,根本不是一個量級。
顧云舟摸著茶杯轉了三圈,突然抬眼:
“如果許老板找不到更合適的人,我可以試試。”
話音落下,他的眼里閃過一絲戰意。
對戰俞道對他來說,不僅僅是棋局的勝負,更是一場內心的較量。
只有在分先的情況下贏了俞道,才能真正戰勝自己的心魔,擺脫在業余棋界徘徊的命運,邁向更高的舞臺。
許連璋眼睛一亮,拍了拍手,笑得爽朗:
“沖著顧同學這份膽氣,我信你!”
其實,他心里清楚,自己確實找不到其他人了。
就在昨天,他還讓楊國琛去找黃秋國幫忙,畢竟黃秋國是俞道的啟蒙老師,想著對方或許能看在老面子上讓俞道放放水。
可黃秋國直接拒絕了,連想都沒想——師徒倆在那種場合碰面,場面得多尷尬啊。
至于鷺島其他幾個高手,都比黃秋國稍弱,上去純粹是白給。
雖說省會虎糾還有兩個職業棋手,不過都是四五十歲上了年紀,同不同意另說,讓他們對俞道肯定是沒戲。
許連璋從口袋里掏出一個鼓鼓囊囊的信封,推到顧云舟面前,豪氣干云:
“車馬費先拿著,顧同學要是真能贏了俞道,你大學四年的開銷我許某人全包了!就算輸了也沒啥,權當交個朋友。”
那信封厚得一看就裝了不少錢,顧云舟瞥了一眼,估計有大幾千塊。
他兩指一推,信封滑回對面:
“無功不受祿,贏了棋再說。”
許連璋見他態度堅決,點了點頭,爽快地說:
“行,那就這么定了,日子定在下周日。”
顧云舟看事情談完,起身說要回芭樂縣。
許連璋一聽,立馬擺手:
“別擠大巴了,太辛苦!”
說完扭頭喊來楊明玥,吩咐她開車送人。
回芭樂路上,車里坐著三個年輕人,氣氛輕松了不少。
蘇縈祺趴在真皮座椅上,眼睛亮晶晶地看著楊明玥:
“學姐,你也太颯了吧!會開車還會做生意!”
楊明玥握著方向盤,笑了笑:
“哪有啊,就是給老板跑跑腿罷了。要說厲害,還得看云舟,我還是頭一回見許總這么稀罕一個人。”
蘇縈祺心里也充滿了疑惑:顧云舟不過是一個普通高中生,怎么突然就變成了商業大佬的座上賓?
后排的顧云舟直撓頭:
“楊姐你可別捧我,就是湊巧會下棋罷了。”
楊明玥單手打方向盤拐進國道:
“下棋多難啊,我爸教了十年我還分不清大豬嘴和小豬嘴。顧同學要不收個徒弟?”
后視鏡里美目眼波流轉,滿是風情。
“我也要學!”
蘇縈祺扒著椅背往后拱,馬尾辮差點掃到顧云舟鼻尖。
顧云舟兩根手指捏著發梢甩開,像趕蒼蠅似的揮揮手:
“蘇縈祺你就別湊興了,馬上高三了,好好學習再說;楊姐你估計也抽不出什么時間,學棋沒個三五年連門都摸不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