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醴長歌：圣墟之外五千年》

第二卷·溯古尋源·酒魂初誕

第247章·黃州青瘟

【開場詩·李清照吟】

“赤水連天瘴云昏，青蒿泣露夜叩門。

醉魄燃燈照病骨，一滴真一破疫魂。“

一、墨雨潑城

黃州的雨是墨綠色的。

蘇軾蹲在赤水河支流的石灘上，指尖捻起一撮黏膩的淤泥。泥中混雜著慘白的魚骨和腐爛的葦葉，腥氣裹挾著若有似無的甜香——那是瘟疫的味道，像變質的米酒混著腐肉，鉆進鼻腔就不肯散去。三日前，城東賣炊餅的王叟在市集咳出第一口綠痰，當時以為只是風寒，如今整座城已陷入高熱的窒息。藥鋪前的石板路被染成青黑色，每隔幾步就躺著蜷縮的身影，他們喉嚨里發出破風箱似的呼嚕聲，咳出的黏液在地上積成小小的綠潭。

“酒曲發霉了。“杜康的聲音從身后傳來。他玄袍下擺沾滿泥點，顯然剛在疫區穿行過，掌心托著半塊長滿青黑絨毛的酒餅，絨毛下隱約能看見原本金黃的曲體，“尋常酒曲發霉只會出酸餿味，這東西不一樣——霉斑吞噬了酒魄，反倒滋生出食人精血的瘟蟲。“

河面忽然翻涌，李清照的鹿皮靴踏破水紋而來，裙角還沾著岸邊的青苔。她腰間的青銅酒樽正嗡嗡震顫，樽口逸出的金線如活物般扭動，直指上游烏林方向：“瘴氣源頭在亂葬崗！昨夜新埋的棺木......“她突然頓住，眉頭緊蹙地摸向發間金簪，指尖剛觸到簪身，金簪竟自行劃破她的指尖。血珠墜入酒樽，沒有融開，反倒凝成細小的冰粒，“不對，棺中尸首在釀酒！“

蘇軾猛地站起身，腕間竹簡無風自動，簡上楚巫血咒泛起紅光。他望向城東方向，那里的雨色濃得像化不開的墨，連檐角的銅鈴都被染成青綠色，搖蕩時發不出半點聲響。

二、尸甕泣醴

亂葬崗的土是新掘的，帶著潮濕的腥氣。七具薄棺呈北斗狀排列，棺蓋與棺身的縫隙里滲出墨綠黏液，在黃土上積成蜿蜒的細流，所過之處，連野草都枯萎成灰黑色。劉伶駕著青銅鹿車剛到崗邊，就被這股氣味嗆得皺起眉頭，他醉醺醺踢開最末一具棺材，棺蓋“吱呀“翻落的瞬間，腐臭如炸開的膿包般撲面而來——棺內沒有尸身，唯見九只陶甕整齊疊放，甕口用浸過黑油的麻布密封，甕身刻滿蚯蚓般的咒文，在陰雨天里泛著詭異的光澤。

“《酉陽雜俎》載過這等邪術！“蘇軾展開竹簡，簡上《九歌》殘篇突然亮起紅光，“南詔巫人以尸溫養瘟蟲，蟲吐涎為酒，飲者三日化骨，七日化水......“話音未落，最上層的一只陶甕突然“咔嚓“裂開細紋，甕中瞬間竄出千百只熒綠飛蟲，每只都只有指甲蓋大小，蟲翼扇動時竟震出類似磨刀的刺耳聲響！

李清照反應極快，金簪在指間轉了個圈，簪尖帶起的血珠在空中炸開，化作細密的火網罩向蟲群：“是酒魄被污后的怨靈所化！“蟲群觸到火焰即爆，濺落的黏液滴在地上，竟將堅硬的黃土蝕出一個個小坑，騰起刺鼻的青煙。

杜康突然探手插入蟲尸堆里，任憑腐蝕性的黏液沾在袍袖上。再抽出時，掌心攥著一把猩紅酒曲，曲塊上還掛著幾只垂死掙扎的飛蟲：“看曲芯！“——眾人湊近才發現，酒曲核心嵌著半粒赤水河特有的紫砂，那紫砂本該是溫潤的紅褐色，此刻卻泛著青黑，砂紋正以心跳般的頻率詭異地搏動著，“有人在酒曲里混入瘟血，借赤水河的水流將疫源散播全城！“

劉伶突然打了個酒嗝，指著陶甕底部：“這甕底的紋路......和烏蒙山妖僧的經幡一樣！“

三、青蒿燃燈

夜色吞沒黃州城時，蘇軾在城南點燃了第一盞燈。

燈盞以新鮮青蒿扎成，草葉間還帶著未干的露水，浸透了李清照青銅樽里的血酒。幽藍火苗竄起的剎那，滿城此起彼伏的咳喘聲驟然一寂。病榻上蜷縮的百姓紛紛睜開眼，瞳孔里映出妖異的藍光，原本燒得通紅的面頰竟泛起一絲血色。

“真一酒需三味引——赤水河心泥、烏蒙山巔雪、未染塵的童女淚。“杜康立于城樓之上，玄袍在夜風中鼓成展開的鴉翅，他望著城中零星亮起的燈火，聲音帶著凝重，“眼下河泥已含瘟毒，烏蒙山被瘴氣封鎖，山雪路斷......“

“還有我。“李清照的白裙掠過垛口，衣袂在風中劃出優美的弧線。她立于城墻最高處，俯瞰著這座被瘟疫籠罩的城池，金簪輕輕挑破眼角，一滴晶瑩的淚珠墜入青銅樽：“我著《漱玉詞》三百闕，字字皆由淚釀！“淚珠落入樽中剎那，樽內的血酒突然翻涌如沸，蒸騰的霧氣在空中凝成半闋《醉花陰》詞牌，“薄霧濃云愁永晝“七個字金光閃閃，隨風吹向全城。

蘇軾接過酒樽疾奔入城，腳步踏過青石板路，濺起的水花都帶著酒香。所過之處，家家戶戶門前的青蒿燈盞火苗暴漲，藍焰中浮現金色的酒紋，如同赤水河的波浪。病者口鼻溢出的綠膿觸到光紋，立刻發出“嗤嗤“的聲響，如雪遇烈陽般蒸發，只留下淡淡的水汽。

城西的破廟里，一個垂死的孩童突然坐起身，指著窗外：“娘，燈里有桃花......“

四、曲龍吞瘴

黎明前最黑暗的時分，赤水河突然反常地倒流。

河心漩渦中緩緩升起一具青銅棺槨，棺身布滿與陶甕相同的咒文，隨著水流旋轉。棺蓋“嘭“地洞開，七只尸甕從棺中飛出，在半空瘋狂震顫，甕口的麻布盡數撕裂。甕身咒文如活蛇般游走，引動全城殘余的瘟蟲從門窗、陰溝里鉆出，匯成一片遮天蔽日的綠云，呼嘯著壓向城樓！

“酒曲來！“劉伶大笑一聲躍下城墻，懷里抱著蘇軾白日新制的酒曲，那曲塊還帶著溫熱的氣息。他醉步歪斜，卻精準地踏過地上的北斗星位，每一步落下，都有酒液從靴底滲出，在地面畫出符文，“當年劉伶醉死三年，靠的就是酒曲續命！“酒曲拋灑處，滿地的蟲尸竟如種子般生根發芽，瞬間長出綿延十里的青蒿田，田壟間流淌著淡淡的酒光。

杜康咬破食指，以血在虛空寫下“真一“二字古篆。血字剛成，便化作一條赤龍咆哮著撲向青蒿田，蒿草受龍氣牽引瘋長，藤蔓纏繞著綠云，將瘟蟲牢牢困在其中。李清照的青銅樽凌空飛旋，樽口傾瀉的血酒如甘霖般澆灌田壟，蒿草霎時開出千萬朵湛藍的酒花，花瓣上還沾著《醉花陰》的詞韻金光。

花苞綻放的剎那，被困的瘟蟲發出嬰兒啼哭般的哀鳴，身軀迅速融化，化作墨綠色的汁液滲入泥土。赤水河恢復東流，河面上浮起一層晶瑩的紫砂，在晨光中閃爍，如星河碎落水面。

【收尾詞·蘇軾吟】

“莫聽穿林打葉聲，何妨吟嘯且獨行。

青瘟散盡赤水碧，斜照煮酒卻相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