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天怔了怔。
瘦骨老人摸了下稀疏的白胡，道：“降妖術本身不是為了殺妖，為的是降伏妖性。如果只圖一時痛快，濫殺無辜，那么人類與妖怪何異？當年人類聯軍將妖怪們驅逐到譙明山以南，而不趕盡殺絕，就是因為如此！”
“哼，都是婦人之仁！如果不是當年那些降妖師心慈手軟，放虎歸山，我娘今日也不會死！”寧天氣憤地道。
“別忘了，你娘也是特級降妖師，當年的決定她也贊成。你這孩子心性太倔，意氣用事，跟我年少時有幾分相像，以后肯定要吃苦頭！“瘦骨老人皺著眉頭質問，“陸纖纖天性善良，待人厚道，你跟她生活了十多年，難道沒學到她的半分德行？”
寧天知道娘親素來仁善，不與人爭。就算是那些鄰居無理取鬧，故意占孤兒寡母的便宜，她也只是笑笑，不以為意，有時候還雙手奉上。
“我娘是死心眼！”他不甘心地道。
瘦骨老人勃然大怒，揚手又想打他，看到那副不服氣的樣子意識到打也沒用，嘆息了聲，緩下口氣道：“你年少氣盛，欠缺磨練。如果你真想報仇，我可以破格收你為徒。”
寧天大吃一驚，失聲：“真的，您要幫我修行法術？”
“胡說！誰說報仇就一定要學法術？”瘦骨老人瞪著他，鄭重地說，“降妖不一定要用法術，你可以借助別的力量，比如說用符布陣，借用法器和靈寵的力量……如果你小子能收心，好好地跟著我，我還可以將我的寶貝袋子傳給你！”
寧天失望地低下頭，自嘲道：“按你這么說，找個人幫我報仇豈不是更省心？”
“不錯，不錯！”瘦骨老人卻道，“你能這么想也算是一種進步！”
“放屁！”寧天怒不可遏地跳起來，大叫，“你這臭老頭少糊弄人，想當人家師父還不教法術，天底下還有這么占便宜的事嗎？哼，我才不愿當你的徒弟！”
頭頂上空忽然冒出一串爽朗的笑聲。
寧天抬頭一看，見古槐樹上斜躺著個中年男人，灰色袍子發爛，破了很多洞，皮膚黝黑，短落腮胡跟鋼筋一樣根根烏亮，手里抱著只大葫蘆，醉眼朦朧地道：“酒中無歲月，袋里有乾坤！想不到堂堂百變怪面張千難得出手收個徒弟，還被人家娃娃嫌棄，真是可笑呀，可笑！”
“張千？”寧天不禁失聲，“你說的莫不是降妖師榜排行第五的張千？”
“哈哈，天底下還有第二個張千么？“中年男人反問。
寧天頓時愣住。
瘦骨老人發現樹上赫然冒出個人也不驚訝，面無表情地問：“閣下是否認錯了人？”
“人醉心不醉，別人喝酒是越喝越糊涂，陸某卻是相反，不僅人越喝越清醒，眼神也變得特別好。你不承認是張法師想必是有什么苦衷，我沒功夫計較。這小子蠻有意思，不如讓給我？”中年男人說著，輕輕一躍下來。他躺在樹上時，只是個普通的醉漢，往眼前一站卻覺得此人身形如虎，氣勢威嚴，讓人產生很強的壓迫感。
“你也想收我為徒？”寧天失聲，困惑地抓了抓頭。
村子里女人爭男人的事不少，第一次碰到有人來爭徒弟的，好奇怪！
張千身為特級降妖師，放眼整個天虞國也沒幾個人不怕他的，想不到眼前這中年男人居然敢跟他搶人。
瘦骨老人也不生氣，只冷冷地問：“閣下憑什么？”
“哈哈，陸某平生從不為所做的事找原因，隨興而至，想做就做。如果張法師非要聽一個理由的話，那就是我的命比你的長。收個稱心的徒弟不容易，教人需要時間。如果連命也沒了，豈不是白搭？”
“哼，就憑你能打得過我，癡心妄想，也不知道閣下哪來的這么自信？”張千臉色依然陰沉，暗中握緊了手，枯瘦的指節泛起了層淺淺的藍光。
中年男人哈哈一笑，將寧天拉了起來，像拋球一樣扔飛了出去，朗聲道：“小子，別在這兒礙手礙腳！”
寧天落地上時，嚇出了一身冷汗。從那么遠的地方扔過來，本以為會摔得鼻青臉腫，想不到穩當當地落在地上，居然毛發無損。
張千看他的身手，非常詫異，眸光愈發陰沉。
“你到底是什么人，報上姓名？”
“陸某不過是個無名小卒，羞于在張法師面前報什么名號，不說也罷！”
“可惜了！”張千冷冷一笑，道，“本來看你有幾分豪氣，打算死后給你立塊墓碑，看來不用費心了！”說著，以手畫圈，在胸前綻開環形藍光，像引力一樣將地上的樹葉吸起，密密麻麻地浮在空中，突然，樹葉化作漆黑的飛刀，齊嗖嗖地朝著中年男人射了過去。
寧天暗倒吸了口涼氣，緊張地睜大眼睛。
不愧是特級降妖師！施法如此速度，從掐手印到念完咒語一呵而成，不過三五秒的功夫，趙大可那笨蛋還好意思說自己是降妖師，擺個姿勢都要半天，簡直是搞笑。
飛刀來勢洶洶，中年男人卻沒有動，嘴唇沒動，腳沒動，連手印也沒掐，甚至連眼神也沒動。不知為什么，整個人像被凍住了似的，僵硬。
寧天暗暗著急，忍不住喚了聲：“喂——你小心啊！”
“噗！噗！噗！”
飛刀凌厲地扎入中年男人的衣袍，瞬間將他魁梧的身體刺成了馬峰窩，每片葉子深扎入肉里，又快又狠。
張千微微一愣，瞪大了眼睛。
忽然，那中年男人像石頭一樣碎化了，整個人塌下來，張千呼地掠過去將袍子一把扯開，煙灰彌漫，他揮了揮手，低頭一看，居然是一堆碎石和爛樹葉。
“不好！”他扭頭望向寧天站的地方，那兒方空蕩蕩的，哪還有什么人！
好一個金蟬脫殼之計！
張千大怒，將那件千瘡百孔的袍子隨手撕成碎片，他一向喜歡裝弱迷惑別人，想不到今日卻被一個更狡猾的家伙給騙了，真是可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