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蜷縮在星輝藤蔓纏繞的通風井里，齒間咬著半塊風干鹿肉。腳下三個昏迷的圣域煉金仆從穿著灰麻短袍，脖頸處浮現的傀儡符文明滅不定——這些被灌入靈魂碎片的活尸，連掃灑除塵都要念禱文。

“月俸三袋黑麥，命比騾馬賤。“我用鹿油在石壁上刻打油詩，指尖凝出冰晶嵌入墻縫。當冰晶與警戒符陣共振出特定頻率時，封印青銅門的咒文如蛇蛻般片片剝落。

寒氣撲面而來的剎那，我嗅到了星夜花的味道。墓室穹頂鑲嵌的永凍冰晶映出幽幽藍光，三千具冰玉棺槨列陣如棋盤。每具棺中沉眠的琉璃復刻體都穿著不同紀元的圣域祭袍，從初代神官的素麻裹尸布到當代大祭司的鎏金法衣，活脫脫一部圣域時尚變遷史。

“你們神學研究院還兼職裁縫鋪？“我掀開最新那具冰棺，復刻體額間的編號刺痛雙目：SKL-0421。這具披著星月綬帶的軀殼頸懸占星儀，指尖還沾著未干涸的預言墨水。

石廊傳來齒輪咬合的鈍響，我將鹿肉渣塞進復刻體口中，翻身藏入冰棺。十二尊石像鬼傀儡破門而入時，0421喉間突然發出詭異的咕嚕聲——鹿肉渣與防腐藥液在尸體內起了奇妙反應。

“警報！圣骸異常！“

石像鬼眼眶騰起鬼火圍攏冰棺的剎那，我捏碎藏在祭袍暗袋的爆鳴符。預先埋設在承重柱的霜火石應聲炸裂，冰晶粉塵迷得石像鬼關節卡澀。我滾進運送祭品的暗渠，順手在0421掌心刻下古精靈文：【建議改行當占卜攤騙子】

暗渠盡頭的升降籠散發霉味，絞盤上殘留著運送尸油的污漬。我摸出偷渡進來的圣餐匣，在硬如石板的圣餅里摳出枚記憶水晶——這是凌蒼當年藏在圣餐杯底的遺物，能擾亂圣域中樞的魂火陣列。

“放首助興曲吧...“注入靈力的水晶突然震顫，整座工坊響起刺耳的妖精豎琴聲。透過通風孔望去，抄經修士們撞翻了墨水瓶，復刻體們抽搐著跳起祭祀舞。

當升降籠沉入最底層的魂火熔爐區，硫磺味嗆得人睜不開眼。堆積如山的報廢傀儡正在傳送帶上蠕動，某道眼熟的身影正蜷在零件堆里哼唱安魂曲——LQ-999邊修補斷裂的魂石脊椎，邊把腳泡進尸油提煉池，手里還編著條丑得令人發指的詛咒手鏈。

“你們回收司還挺會苦中作樂？“我踢開擋路的傀儡斷臂。

傀儡師抬頭露出標準微笑：“恭迎司祭大人蒞臨指導，本月續訂靈魂契約可獲贈凌蒼大人等身冰雕哦～“

我默默掏出珍藏的腐尸甲蟲。

腐尸甲蟲在掌心炸開的剎那，LQ-999的詛咒手鏈突然迸發青光。那些歪扭編織的骨珠里封存的怨靈傾巢而出，卻在觸及甲蟲粉末時發出愉悅的喟嘆——這些被圣域奴役的魂魄，竟把我當成了送葬的引路人。

“業務不精啊小傀儡。“我踩著怨靈托舉的魂火躍上熔爐支架，“你家主子沒教過，超度亡靈要用往生咒而不是劣質手工藝品？“

LQ-999的指尖迸出傀儡絲，細如蛛網的銀線卻在中途燃起幽藍火焰。我認出這是凌蒼獨創的“冰焰“，當年他烤魚失手燒了半個營地時，用的就是這種能把寒冰當燃料的怪火。

“正版專利費交了嗎？“我甩出圣餐匣里的鍍銀餐刀，刀鋒精準割斷傀儡絲的能量節點。失控的冰焰倒卷回去，把傀儡師的白袍燒出七星連珠的破洞。

熔爐深處傳來齒輪卡殼的異響。我趁機掀開最近的檢修口，沸騰的魂火池里沉浮著無數記憶水晶，每個晶體內都囚禁著琉璃復刻體的靈魂碎片。最刺眼的是池中央的青銅輪盤，輪軸竟是用凌蒼的脊椎骨改造的。

“你們圣域...“我摳下塊魂火結晶砸向輪盤，“...挖墳都挖出行為藝術了？“

結晶在觸及青銅的瞬間汽化，蒸騰的霧氣中浮現出凌蒼生前的記憶畫面：他躺在解剖臺上，圣域祭司用鑿子剜出他每一節椎骨，而隔壁操作間的琉璃復刻體們正批量生產時之契的贗品。

LQ-999突然發出痛苦的嘶吼。他的右眼珠爆裂，露出后面轉動的青銅齒輪，左眼卻浮出凌蒼特有的星芒紋：“快...毀掉共鳴柱...“

我反手將餐刀插進熔爐壁的符陣凹槽。整個魂火池開始逆流，那些被囚禁的靈魂碎片化作螢火蟲群，瘋狂啃食起圣域的封印咒文。最機靈的那群直撲LQ-999，把他體內的傀儡符啃得咯吱作響。

“早說你想罷工嘛。“我拽著半癱瘓的傀儡師跳上運輸帶，“裝什么愛崗敬業模范員工？“

熔爐區的穹頂開始坍塌。我們穿過沸騰的魂火瀑布時，LQ-999殘存的左眼突然淌出血淚：“西側...第七檔案室...有他留給你的...“

運送尸油的鐵索橋在頭頂斷裂。我護著傀儡師滾進藏書洞窟，上萬冊禁書組成的防御陣自動激活。當追擊的圣域獵犬撞上《死靈操縱術》幻化的骨龍時，我掰開LQ-999的胸腔，取出那枚嵌在動力爐的冰晶鑰匙。

“你們質檢部偷工減料啊。“我對著鑰匙上的刻字皺眉，“'給愛偷吃祭品的饞貓'——凌蒼的遺言就不能正經點？“

鑰匙插入檔案室鎖孔的剎那，整面石壁蛻變成冰晶鏡面。鏡中映出的不是檔案柜，而是凌蒼被肢解前最后的實驗室。七百個琉璃復刻體在培養皿中沉睡，而真正的凌蒼正將時之核塞進某個復刻體的心臟。

“記住...“鏡中凌蒼的虛影突然轉頭看向我，“要笑著吃光我的遺產...“

冰晶鏡面在我的觸碰下泛起漣漪。實驗室里七百個培養皿同時震顫，復刻體們的眼皮瘋狂跳動，仿佛有萬千飛蛾要從瞳孔里破繭而出。

“你管這叫遺產？“我踹了腳鏡中凌蒼的虛影，“七百份克隆訂單夠開養殖場了！“

虛影突然伸手穿透鏡面，腐爛的指尖捏住我腕間的年輪刻印。刺痛感喚醒塵封的記憶——那日凌蒼將匕首刺入自己心臟前，曾用凝血在我掌心畫下星圖：“圣域想要的從來不是永生...“

魂火熔爐的轟鳴吞沒后半句話。LQ-999突然暴起，殘破的軀體撞向實驗室穹頂的青銅輪盤。齒輪卡死的異響中，七百具復刻體齊聲尖叫，她們的聲波在魂火池激起血色浪濤。

我拔下銀簪劃破鏡面，凌蒼封存的時之核從裂縫中墜落。這顆被圣域追獵三千年的至寶，此刻竟是個發霉的松果——表面還留著我的牙印，分明是某次野餐時弄丟的零食。

“你拿時之核當磨牙棒？！“我捏著松果的手微微顫抖。

鏡中凌蒼的虛影笑得前仰后合：“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松鼠的腮幫子...“他的幻象突然扭曲，圣域祭司的詛咒順著鏡面爬出，將實驗室染成污濁的泥漿色。

復刻體們的血管開始暴漲，皮膚下蠕動的魂火將她們化作人形火炬。LQ-999用最后的靈力啟動自毀法陣，他裂開的胸腔里飛出只青銅蜂鳥，鳥喙叼著片記憶冰晶。

“西塔樓...暗月祭壇...“蜂鳥在我肩頭碎成齏粉，冰晶映出凌蒼被鐵鏈貫穿琵琶骨的畫面。他正對著虛空說話，唇語分明是：“這次換我等你。“

魂火池突然沸騰倒灌。我踩著復刻體們坍塌的軀殼躍向通風井，將松果塞進某個狂化的復刻體口中。時之核觸及時溯者血肉的剎那，整座傀儡工坊開始坍縮為星塵。

“告訴你們主子——“我在空間裂縫前回眸冷笑，“過期零食容易拉肚子。“

墜入虛空時，懷中的記憶冰晶突然發燙。七百年前的真實場景浮現：凌蒼跪在暗月祭壇，將真正的時之核融入我的年輪刻印。圣域祭司們歡呼著舉起解剖刀，卻不知他早已把核心藏進我每段輪回的記憶褶皺。

“難怪每次頭痛都像有松鼠嗑堅果...“我摸著額間發燙的刻印苦笑。流放虛空的星塵匯聚成路標，盡頭處矗立著青銅蜂鳥提示的西塔樓——樓頂飄蕩的破旗上，凌蒼用血畫了只戴廚師帽的企鵝。

當我在塔樓頂端踹開塵封的懺悔室，霉味中混雜著熟悉的雪松香。月光漏進鐵窗的剎那，墻壁上的抓痕突然滲出血珠，凝結成凌蒼最后的手書：

【致偷吃供果的饞貓】

【冰鎮了三百年的梅子酒】

【藏在老鼠洞第三塊磚下】

【記得分給哭鼻子的傀儡師】

石磚移開的瞬間，陳年酒香勾出記憶深處的畫面：凌蒼偷埋酒壇時被圣域獵犬追得滿街跑，我蹲在房檐上笑得打跌，順手往追兵路上撒了把癢癢草。

酒壇底壓著片冰晶鱗甲——那是他本體最后的碎片。當鱗甲融入我胸前的時之契刻印，整座西塔樓開始崩塌。在墜向永夜深淵的瞬間，我終于聽清凌蒼被鐵鏈聲掩蓋的遺言：

“要活著...替我看看...圣域毀滅那天的煙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