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震霆那狠毒決絕嚇得穎川心顫。
回到住處,一直走到她居住的那個院落,她的心情依然沒有平復。
卓冠英正在跟幾個負責人開會,商討明天拍攝事宜,見她回來,都跟她打招呼。
穎川強笑著敷衍了幾句,推說身體不太舒服,就回到了自己的臥房。
卓冠英察覺到了她的異樣,跟進了臥房,關切詢問道:“怎么了?臉色這么難看?”
穎川撲進丈夫懷里,用力抱著他,懇求道:“冠英,咱們別拍外景了,明天一早,不,今天晚上就收拾行李回江城。你快去通知他們!”
卓冠英詫異道:“你這是怎么了?發生什么事了嗎?怎么出去一趟,就怕成這樣?”
穎川感受著丈夫溫暖的體溫,聽著他沉穩有力的心跳,漸漸恢復了理智,也逐漸變得絕望。
他們就算現在想逃,只怕也逃不掉。
剛才在胡同口,羅震霆已經告訴她,他把她的退路堵死了。
“我猜,你現在一定很后悔來燕平拍外景吧?一會兒回去,你大概會收拾行囊,打算跑路?可惜,晚了。”羅震霆那捉弄的表情,就像捕獵者玩弄獵物,“我已經派人封鎖了車站。只要你們一到車站,我的人就會把你們全都抓起來——”
穎川惱怒質問:“我們犯了什么法,你憑什么抓我們?”
羅震霆又笑了:“十年了,你還是這么天真。你忘了,我是你口中無惡不作,形同匪寇的軍閥,我要遵守哪一門法律?在燕平,我的話就是法旨!”
穎川氣得怔怔的,卻又奈何不了他,只好罵道:“無恥!”
羅震霆不理會她這形同撓癢的反抗,閑閑地說道:“卓冠英的電影公司虧損嚴重,瀕臨破產。他現在急需拍一部片子挽救危機,來燕平拍外景,就是他押的寶,這是他最后的機會了。你也不想他功虧一簣,對嗎?”
這幾句話,不啻平地驚雷,炸得穎川半天緩不過神來。
這是他們公司機密,除了高層,連普通員工都不知道,羅震霆又是從哪里得知的?
羅震霆說的沒錯。
雖然他們對外宣稱,新電影的背景發生在燕平城,為了讓觀眾更有代入感,他們打算實地取景,然而,知道實情的人都知道,他們冒著這么大的風險,來北方拍片子,屬實萬不得已。
兩年前,冠英跟公司里的工作人員嘔心瀝血,拍了部《花木蘭》,總花費超過二十萬。
(當時民國的物價,一塊銀元能買五十斤大米)
這部電影,耗時兩年,不管宏大的戰爭場面,還是細節處的刀劍設計,都力求還原。
就“木蘭劫營”一場戲,他就搭建了一百多個真實的行軍帳篷,調動了上千名群演。
然而,就在電影拍攝接近尾聲時,對手公司花了一個月時間,也拍了一部《木蘭從軍記》。
這部《木蘭從軍記》場景簡陋,服裝道具粗糙,戰爭打斗場面敷衍,簡直讓人無處下眼。
但架不住這家公司會營銷。
卓冠英要拍《花木蘭》,從籌備起,就引起社會各界的關注;
等這部《木蘭從軍記》上映,很多不明真相的觀眾,都以為是卓冠英拍的那部。
這部冒牌貨,提前上映了,搶走了原本屬于卓冠英《花木蘭》的票房。
據說他們拍攝成本只有一萬,卻賺了十幾萬。
等卓冠英的《花木蘭》上映,但故事劇情卻失去了吸引力,雖然制作精良,打斗場面精彩。
最終票房慘不忍睹,賠了個底朝天,家底耗光,公司幾乎處于倒閉邊緣。
這時候,穎川生完孩子,剛過了半年。
為了挽救公司,她不得不拋下不滿周歲的孩子,復出拍片。
他們為什么非得來燕平拍片?
因為卓冠英把來燕平拍攝外景,作為新電影最大的賣點。
這些年,南北方在打仗,很多南方人從來沒來過北方,更沒有見過燕平城。
這才是他們來燕平取景的真正原因。
穎川能在這個緊要關頭退縮嗎?
更何況,這也不是她跟卓冠英兩個人的事,這次北上拍攝,除了他們夫妻,還有其他演員、導演、以及各種工作人員,共計四十多位同事,大家為這次拍攝都做了很多準備工作。
穎川能夠毀掉其他人的心血嗎?
羅震霆也知道她的顧慮,很輕易地就拿捏住了她:“這是我們兩個人之間的恩怨。我要不要遷怒到其他人,影響你們的電影拍攝,全看你的表現。”
穎川在權衡一番利弊后,只能自己默默承受下來。
她不打算把這件事告訴冠英。
冠英跟她一樣,都是平民百姓,就算告訴他,他也無力解決,反倒徒惹他擔憂。
她只能另找借口搪塞:“我想寶寶了。”
冠英心中雖疑惑,但此刻愧疚壓倒了一切。
倘若不是他一意孤行,將公司弄到這步田地,妻子也就不必這么早復出,幫他解圍。
他把穎川抱得緊緊的,溫聲寬慰:“我今晚收到母親的電報,她說讓我們放心,寶寶一切都好。”
聽說寶寶安好,穎川心中寬慰,抱得丈夫更緊了。
然而,當天晚上,穎川還是做了噩夢。
夢里羅震霆變成一頭兇狠的餓狼,露出森森白牙,撲上來撕咬她,她一個趔趄,猛地驚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