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人在江湖
- 都督府新來的侍女是個三流細作
- 帷余
- 3796字
- 2025-04-20 12:25:00
一個月后出發(fā),正好過完了年。
過完了這個年,皎然就正正好十六了,往前阿娘常跟人說她虛十六了,其實到了年頭才十六。
步月和皎然不對付,臨走時逐星再三囑咐步月要好好照顧她。
奇怪的是阿娘和阿爹都沒有多少話對皎然說,皎然心里頭有些難受,這是她第一次出遠門,不過她也能理解阿娘,她實在不放心,又不能開口留下皎然,若是她打定了主意,阿娘又怎么能讓她回心轉(zhuǎn)意呢。
想著昨夜阿娘睡在她身邊,整夜都沒有多說什么,皎然還是有些說不上來的難過。
阿爹把薄厚衣服都給她放在箱子里了,皎然臨走時穿了一件喜氣的紅色棉襖,領(lǐng)子上的兔毛還是阿娘給縫上去的,捂著耳朵暖烘烘的,皎然將鼻子和嘴縮進衣服里去,留下眉眼在外面,還跟小時候一個樣子。
又拿出來一套耳握子給她,叫她路上冷就套上,阿爹臨走開始絮叨了。
皎然上了馬車,趕車的人是鳳凰雛留下的老車夫鄭伯。
外面的寒風(fēng)刺骨,春還沒到,皎然扒著牡丹雕紋車窗向外回頭望,無論是阿娘還是阿爹,或者會英客棧的影子,都慢慢模糊了。
她忽然后悔起來,這一走不知何時才能回來,如果出了事,再也回不來可怎么辦,心里頭思緒萬千。
轉(zhuǎn)念一想,既然答應(yīng)了阿娘要把屬于門中的東西拿回來,就一定要做到,從來只有會英門搶別家的東西,還沒有人能把會英門的秘籍搶走。
步月嘖了一聲,“坐在車里還不老實,不如你出來趕馬?”
皎然不痛快地把支起來的窗子放下來了,“要你多管!”
作為一個連綿垣小鎮(zhèn)都沒出過的姑娘,皎然對于山最大的見識可能就是通往會英門的那座小山,即使門中弟子都說比起外面的山不算高,皎然爬上去也累得氣喘吁吁。
聽說她要去的休屠都督府正是依山而造,整個都督府起于山腰,到了山頂,赫然聳立一座振慈塔。
都督府有數(shù)十苑,一苑翼兩樓閣并兩亭臺,兩側(cè)廂房屋舍蜷臥在樓閣附近。二十四州都督除去長安伸手可觸及的通州,淇州,宛平等十八州,其余都督實則為親王等皇家子嗣,各有私兵,皆遠離中原地區(qū),鎮(zhèn)守一方。
皎然當(dāng)時聽鳳凰雛說這些并沒有感覺,如今慢慢遠離會英客棧,焦慮覆蓋了她全身,宛如看不見的蜘蛛網(wǎng)纏繞了她,她坐在馬車后面,有絲絲涼風(fēng)自窗滲入,吹得她手心也冰涼。
聽著她老實下來了,步月在車頭前隔簾問道,“睡著了?”
她說沒有,“我沒睡。”
“咱們什么時候能到?”
趕車的鄭伯說,“姑娘別急,前頭行了這許多路,照咱們這個速度,后日傍晚,不到天黑便能到了。”
馬車晃晃,皎然坐在鋪了一層馬皮和棉花褥子的墊子上犯困,她打了個哈欠。
聽里面徹底沒了動靜,步月才說起話來。
鄭伯將圍脖攏住,口鼻藏在里面免得喝了風(fēng),同他一問一答。
天色暗得很,皎然醒來時發(fā)現(xiàn)馬車已經(jīng)停了。
“師兄,拿盞燈給我,火折子也行,我下去方便方便。”
外面沒人說話,忽忽的風(fēng)聲。
皎然的心一下子涼了。
難不成步月師兄是將她一人丟在了這荒郊野外?
她想去掀開擋風(fēng)的厚簾帷,誰知手剛伸出,就被步月師兄打了個狠的,啪的一聲,疼得她立刻縮回來,“你干嘛!”
“鄭伯,他打我!”
皎然告狀,鄭伯卻沒有回她。
皎然掀開一點縫隙,猛然見鄭伯口角流血,瞪著眼睛死在了馬前。她驚得捂住了嘴。
鄭伯原本是要跟著鳳凰雛一起將皎然送到都督府的,可鳳凰雛還有事在綿垣未完成,故此派鄭伯和步月前去。
此時,都督府也已經(jīng)安排妥當(dāng),就等著皎然這個侍女前去了。
現(xiàn)在護送皎然的鄭伯卻死了。
馬車前有三個騎馬的大漢帶著黑罩布,蒙上了嘴,手里各自拿著一柄大刀虎視眈眈。
皎然湊出頭,在步月身后悄聲問道,“這是怎么回事?”
步月唉了一聲,覺得很沒意思,“還沒看清?遇上老同行了唄。”
“攔路打劫?”皎然嘆息,有些埋怨,“你怎么沒有護好鄭伯?”
“我能護住你就不錯了,怎么的,你還叫我長出三頭六臂,把你跟他都護在我身后?”
“不行么?”
“你師兄我沒那么大本事,你再嚷嚷,就跟他一樣下去。”步月把她腦袋推進馬車里。
跟那幾個人說,“道上的規(guī)矩我們也是知道的,只是你們搶錯人了,今日就算是你把我們都殺了,從馬車里也搜不出一兩金子來,人在江湖飄,何苦互相為難。”
三人自然不聽,從馬上飛起,一刀掄起,就要砍在步月身側(cè),幸而他御馬得當(dāng),及時避開,馬兒被拽開長鳴一聲。
那人大刀上的鐵環(huán)泠泠作響。
皎然心道,要是被打劫,中途退回去也不算什么,是因為碰上事兒了才不能去往都督府。
她自己給自己找個臺階下,已經(jīng)興沖沖收拾了干糧等著一會兒返回客棧了,這退堂鼓可不是她主動打。
使大刀的男子還沒再次舞動大刀,一聲驚呼都未發(fā)出,只見刀光一閃,步月鋒利的飛刀已經(jīng)抵住了他的咽喉。
剩下兩人厲聲道,“還不把我兄弟放開!找死。”
步月說好啊,我放開他,向里一深,切豆腐似的割開了他的喉頭,將人丟在馬車下面。
兩人還沒有反應(yīng)過來,步月丟出帶血的飛刀,直刺入其中一人的眼眶,他捂住眼睛大吼,馬身向后退去。
只剩一人,也急急逃走了。
步月順利解決小賊,這下子什么逃回去的話,她也不好意思說了。
“不如我們把鄭伯給葬了吧?”說著跳下了馬車,準(zhǔn)備去拖鄭伯的尸身,步月本已松了口氣,瞬間一陣輕微的腳步聲從頭頂掠過。
輕功不賴。
隱隱瞥見來人身影,他笑道。
不消片刻,皎然的喉嚨已經(jīng)握在來人手中,“你敢往前走一步,我就先要她的命!”
步月發(fā)覺不對的時候,也來不及救皎然了,雖然他考慮救不救的時辰有點久了。
“閣下是?”步月多余問一嘴。
“碰巧了不是,步月賢弟沒認出我來?”
她揭下面紗,是個桃花眼的俊俏姑娘,眼瞳是茶水第一沖的棕黃色,淺淡,全然不似尋常中原女子。
眉長入鬢,綁著兩個麻花辮,辮發(fā)中編著金線,藍線和紅線,腦門當(dāng)中垂著綠松石額墜,她一動,身上便有鈴鐺一響。
“我且問你,這女子是你什么人?”她三分薄怒問步月。
皎然心中叫了聲不好,是步月牽累了她,該死的。
步月不急不慌,“依你看,她是我什么人?”
“相好的?”
步月不解釋,勾起唇來,被這話逗笑了。
那女子的手便重了,扼得皎然翻白眼,臉漲通紅。
皎然搶著支支吾吾道,“不不……不是的,他是我哥哥。”
“誰是你哥哥,亂攀親戚,這小姑娘是我路上撿的,看著顏色不差,回頭做個情人。可帶上路這兩天吵得不行,你殺了她吧,她若死了,我樂得清靜,就太平了。”
皎然一聽便惱了,“別他媽的胡扯了!”看來步月是鐵了心要公報私仇,叫她死在這女子手里了。
“好,既是你的女人,那我便殺了。”
皎然苦著臉解釋,“他這么黑,煤球一樣,還不好看,心狠手辣,我瞎了眼找他做夫君?姐姐不要開玩笑了。”
豈料這羞辱的話說完,女子更是氣得厲害,幾乎把皎然掐死。
漸漸的,她一句話也說不出了。
步月整夠了她,一個石子丟向她的手臂,“夠了,真殺了她,我要倒霉。”
她松了手,怒道,“步月!你敢砸我?”
皎然癱坐在地上順氣,“要了我的命咯。咳咳咳咳……”
那女子方才還大怒,步月同她說了幾句話,把人哄得團團轉(zhuǎn),兩人便開始嘻嘻哈哈說話了,完全沒把差點被掐死的皎然放在心上。
皎然在心里罵了步月幾十句,祖祖輩輩問候了一遍。
想到他是自己同出一門,他的師公就是自己的師公,皎然在心里頭急忙告罪,錯了錯了,不敢再罵了。
步月帶著她一起上路了。
蠻不講理的姑娘叫緒盟仇,她說她來自南詔國的一個小村落,算是步月舊交。
她一開始以為步月是在護著皎然,前兩個時辰幾乎盯死皎然,皎然被她看得渾身發(fā)毛。
到了后面見步月總是和她吵架,緒盟仇才放下心來,“你真是他師妹?”
“雖然我很不想承認。”皎然嘟囔。
她哈哈大笑,頗有幾分江湖少年人的爽朗,取下脖子上的松石項鏈給了皎然,“是我不好了,差點傷著妹妹,給師妹賠罪了。”
皎然覺得收下對不起逐星師姐,便推辭了。
“實在貴重,阿娘說不好問人要東西。”
她摟著皎然的肩膀親切道,“我又不是外人,以后是要做你嫂嫂的,給你便留著吧。”
皎然堅決取下,斷然不受,“姐姐的項鏈上寶石閃爍,一看就價值不菲,皎然身份卑微,村野里的人,我配不上這樣好的項鏈。”
步月說,“那可不是,給她白白浪費了。”
她不肯收,緒盟仇就說,“聽步月剛才講你要去執(zhí)行門中的任務(wù),帶著這個是太招搖了,我給妹妹拿著,等你完成任務(wù)回來,再把這見面禮給你,到時候你可不要推辭了。”
那都猴年馬月了,皎然說好,“多謝姐姐。”
三個人作伴,沒有了鬼鬼祟祟的鄭伯監(jiān)視他們更融洽。
步月問起緒盟仇,知道不知道休屠的都督府。
緒盟仇說,“早些年來你們這里,遠遠見過都督府夫妻兩人,尤其都督夫人,貌美如花,國色天香,一身魅骨真如狐貍精一般。”
“那都督府那位常生重病的公子,是她的孩子?”皎然問道。
緒盟仇搖搖頭,“應(yīng)該不是吧,我聽聞休屠都督的孩子自幼練武,一個個都強健得很。你來時門中沒有和你說清楚你要服侍的那位公子是什么人嗎?”
皎然說知道一點,“鳳凰雛說他好像大我一兩歲,是個極仁慈的小公子。”
“這些生下來就為貴人的孩子,仁慈用在他們身上可不就是笑話?呵呵。”步月冷笑兩聲。
緒盟仇提醒皎然,“休屠都督府臥虎藏龍,私兵為二十四州最盛,那位都督大人聽人說是山林里臥著的猛獸,連你們中原皇帝也不敢輕易動他。年輕之時,武功高強,內(nèi)力深厚,帶兵打仗無往不利,這么些年總攬此州軍政大權(quán)。你要是去都督府,記得一定要處處謹慎行事。”
皎然說多謝提醒。
鳳凰雛此前已經(jīng)多次警告她,沒有他的指示,不要在都督府妄自行動。
說到這里,緒盟仇又想起什么,“我在南詔訓(xùn)蠱蟲時聽師傅說,休屠都督早年曾獲一本武林秘籍。修煉后,他的武功不僅一絕,為人更是聰明絕頂,只是他的幾個孩子不堪托,大的小的,沒一個能撐起都督府,怕是百年后,中原皇帝清算,整個都督府都難逃劫數(shù)。”
步月和皎然對視一眼,異口同聲問道,“什么秘籍?”
她說不知道,“這個沒聽師傅說。”
步月和皎然都松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