剩下的幾個人也闖入了進來，但逐星還沒有出手，他們就已經命喪他手下。

她甚至覺得自己根本沒有必要帶他回來，他是一只蟄伏的獸，連他身上的血也是其他人的，他根本不需要她。

她帶他離開那里，簡直多此一舉一樣。

暮色漸散，天光已臨。

炭火熄了后還剩下一截沒燒完的枝條。

地上的尸體已經被他處理了，就埋在屋子后面，只是地上的血跡一時難以清理，他也用雜草掩蓋了，剩下的血腥味卻是在空氣中彌漫著。

逐星與他睡在同一個屋中并不安心，他是這樣強大，睡夢中她依稀仿佛可以聽見那些人臨死時發出的聲音，他不像是個殺手，至少他不像是和會英門他們一樣的殺手。

會英門的師兄弟有時雖然也去殺人，但逐星問過他們，其實殺人的滋味并不好受。

她完全看不透這個人，他拔劍時那種冷人骨髓的感覺讓她忍不住恐懼。他不懼怕殺人，也不懼怕被殺，好像他根本不在意任何東西任何人。

很是蔑視生靈。

他們在竹林分別，各自準備離去。

他走了幾步停下，想起來要向她致謝。

“多謝姑娘在我力竭之時相救?！彼\道。

“不用謝，只是舉手之勞罷了?！彼姓J是她救了他，逐星松了一口氣，臉上露出了微笑。

她的衣裙幾乎快無顏色，但她的容貌很好看，端莊清秀，林中草叢里雨后冒出的白色的清麗小花一樣。

“不知姑娘芳名？”

“逐星?！彼俅温冻鲂θ?。

“在下柴徹?！彼⑽⒌拖卵劬?。

“那，柴公子，后會有期了?！敝鹦巧像R說道。

“等一等?！彼凶×怂?。

拿下劍上的穗子遞給她，“多謝姑娘相救，日后若有用得到在下的地方，可將此物送去休屠的如意當鋪或是長安的盛奎當鋪，無論在何處，在下都會盡力襄助?！?

逐星推辭了，“天高地遠，未必還有相見之時，就不麻煩公子了?！?

縱馬踏上小路，穿過濃綠的層層竹林。這樣的人，最好少見，她心想。

房中的幾盞燈還亮著，往常這個時候公子已經睡了。

皎然和韶楓本來是伺候站在一邊，但公子說，他已經和老師很久沒見，這里不用她們伺候。

鳳凰雛回來這日，白天和都督大人商談許久長安的情況，又說了壸州長史叛亂之事，直到傍晚都督大人才放他走。

笑菊等了許久才將他帶來公子苑中。

皎然的目光和鳳凰雛一觸便分開，裝作不怎么熟悉的樣子，直到皎然要從屋中離去的時候，鳳凰雛才像是想起來她的存在一樣。

客套地問了一句，“皎然姑娘在都督府這些時候怎么樣？”

她說公子仁慈，所以一切都很好。皎然內心隱隱不安，鳳凰雛回來就代表著一切都要按照他的計劃開始進行了，往后每一步都只為了拿回《高山壽》而走。

如果他讓她殺了穆衿呢？她想到這個可怕的念頭，渾身幾乎都忍不住發顫。她會照做嗎？也許會，也許不會。皎然腦中一片空白。

穆衿接過話說，她是個手腳勤快的姑娘，多謝老師將她送到此處。

鳳凰雛見皎然離去，便斜倚在旁邊的軟榻上，坐也沒有了坐相，眼神里充滿了飛揚歡躍的神采，“有個好消息和一個壞消息，你要先聽哪一個？”

穆衿撇去茶湯上的浮沫，“壞消息對你來說，應該不算是什么壞消息，所以你不在意，但對我來說，一定是個不小的打擊?！?

他向穆衿投去贊許的神情，“腦子倒是轉得快?！?

穆衿為鳳凰雛添滿茶。

“壞消息是，你那二哥柴徹，毫發無損，過段時間都督大人舉行家宴你應該就能見到他了。”

穆衿只笑，笑容溫良，“若不能一擊得手，等他回到都督府便沒有機會了。”

“柴徹殺了我那么多人，我也算是盡力了。他在長安師出名門，又得陛下皇后寵愛，雖為質子，可內外本事卻是實打實硬的?！?

“我知道，所以之前請你多費些心，沒想到連你也不能得手?！蹦埋朴行┩锵А?

鳳凰雛微笑，“知道這次行動的人除了我都已經死了，沒死的我也殺了，放心，他查不到你頭上?！?

穆衿搖頭，“柴徹，怎會不懷疑我？”柴徹自幼和他一起長大，他們之間只需一個眼神便能看懂彼此所想，那還是在他們很小的時候。這些年，他有多恨柴徹，對方就有多忌憚他。

兒時玩伴，也終成為了你死我活的冤家。

“那又如何，他沒有證據，還能拿你怎么樣。”

穆衿的眼神忽變得黯淡，“我聽聞柴徹剛正不阿，入御史臺半年便破獲重案無數，又不參朝中黨羽之爭，一手好劍法在長安都沒有多少敵手。他回來，我那叔父定是如虎添翼?！?

鳳凰雛道，“公子抬舉他了，只是此次時機掌握不當，沒有趁著他力竭時派出援兵圍攻他，否則他定難逃一死，若你不放心，日后我再想辦法取了他的命?！?

他問起皎然的來歷。

鳳凰雛說，她只是江湖上一個小門派的弟子。

“是什么樣的門派？”穆衿問道。

“殺人?！眲傉f話，他便聽見穆衿輕笑一聲，鳳凰雛接著道，“他們這些人要學會怎樣才能在最適當的時候，把握著最佳機會，以最快速有效的方法殺人，接著全身而退。”

“皎然也是？”穆衿不大相信她這功夫能殺人。

“她嘛，專門選出來的小廢物，三流細作，不過作為李代桃僵的人，她是最合適的，我不是告訴過公子了嗎，沒人比她更合適。”

鳳凰雛說她們這種人命賤如草芥，作為殺人利器，他們冷酷無情，隨時可以被拋棄，毒蛇野狐般的靈動狡黠，易容、伏擊、刺殺，都是他們要做的事。

穆衿只靜靜聽著，沒有回應。

鳳凰雛道，“也有些厲害的，可以殺人于瞬息之間，一個門派總不可能都是廢物?！?

“那她為何還能活著？”他抓住他話中的漏洞。

假如她真的完全無能，門派早該舍棄她了。

“或許只是門中一時不忍心罷了?！彼嬃艘豢诓?，冷笑道，“如公子一樣?！?

“茶是好茶，佛恩雨露，上等的云霧茶?！兵P凰雛的品鑒力一向高明，無論是看茶還是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