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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查

皇城武英殿。

毛驤身著玄色麒麟服,快步走進殿內,抱拳行禮道:

“陛下,微臣有事稟報,”

高坐龍椅的老朱,皺眉看向錦衣衛指揮使毛驤。

“少給咱整這些虛的!說!”

“陛下,昨日鐘山地動....”

“說人話!”老朱插嘴打斷。

他最煩故弄玄虛,天象異動,史書里哪朝哪代沒有?

難道還要他下罪己詔不成?

毛驤心中猛地一緊,咽了咽唾沫,猶豫了一下:

“回陛下,是微臣屬下在探查秦淮河下游時,發現了……棺槨的碎片,還有……”

趕忙從懷中掏出一個疊得整齊的布包,雙手高舉過頭,恭敬呈上。

“這個。”

老朱的目光落在布包上,眼神銳利,

伸手接過,動作卻比平日略顯遲緩。

他一言不發,指尖有些僵硬地解開布包。

一個繡工精致的紅色肚兜展露眼前。

布料雖已有些破損,鮮紅的布料上沾染著難以辨認的污漬,

但上面的金線依然清晰閃亮。

“朱雄英”

三個字,像是三根針,狠狠扎在老朱心上。

這針腳,他認得,這時妹子親手繡的。

雄英剛出生時,熬了幾個通宵,眼睛都熬紅了。

“啪!”

老朱猛地拍案而起,力道之大,震得案幾上的奏折散落一地。

他的手指緊緊攥著那肚兜。

過了許久,他才緩緩坐回龍椅,

那一下,仿佛用盡了全身力氣,身形也佝僂了幾分,動作仿佛蒼老了十歲。

手指輕輕撫摸著肚兜上的名字,

一下又一下,力道輕柔,仿佛怕驚擾了什么。

那早已遠去的幼小臉龐,

此刻清晰地浮現在眼前,笑著,鬧著,喊著“皇爺爺”。

前幾日,是他一生中最悲痛欲絕的日子之一。

他最疼愛的皇長孫朱雄英,

那個他寄予厚望的孩子,突然薨逝。

太醫們跪了一地,個個面如死灰,卻說不出個所以然。

雄英薨逝,老朱三日不曾上朝,整個人像是被抽走了魂。

太子朱標更是深受打擊,整日沉浸在悲痛之中,幾乎要隨雄英一同去了。

而如今,這個肚兜的出現,又重新勾起了他內心深處那份不愿相信,

卻又無法抑制的懷疑與痛楚。

毛驤見老朱陷入沉思,額頭汗珠滾落,小心翼翼地開口道:

“陛下,還有一事有些蹊蹺,屬下探查到,

有人在地動第二日,于秦淮河下游河邊救起一個小孩,那孩子的年歲...約莫八九歲。”

老朱聞言,如同被冰水澆頭,瞬間回過神來。

他眼睛瞇起,瞳孔中閃過一絲駭人的精光,死死盯住毛驤,

目光的帶著審視,一字一句地問:

“還——活——著?”

聲音中帶著一絲難以察覺的顫抖,心底卻是警惕。

這天下,想在他眼皮子底下玩花樣的人,太多了。

“是,陛下。”

毛驤垂首答道。

“毛驤,此事,還有誰知道?”

老朱目光如炬,仿佛要將毛驤看穿。

“只有發現的兩個錦衣衛和臣知曉,臣已嚴令他們,若泄露半字,株連九族。”

毛驤連忙答道,語氣沒有絲毫遲疑。

“做得好。”

老朱緩緩站起身,在御案后來回踱步,

最終停在窗前,望著遠處巍峨的鐘山。

那是皇陵所在之處,也是他為自己選定的長眠之地。

“毛驤,你跟隨朕多少年了?”

他的聲音平靜,聽不出喜怒。

“臣蒙陛下不棄,擢為親兵,至今已有二十三年。”

毛驤恭敬答道,每一個字都清晰無比。

老朱緩緩轉過身,目光如利劍般射向毛驤,道:

“咱問你,若這肚兜當真是雄英的,那意味著什么?”

毛驤額頭瞬間滲出更多冷汗,后背的衣衫幾乎被冷汗浸濕。

這個問題,如同一把懸在頭頂的刀。

他心中暗自思忖,這問題稍有不慎,便是萬劫不復。

“臣……臣愚鈍,不敢妄言。”

“說!”

老朱語氣冰冷,不容拒絕。

毛驤咬了咬牙,心一橫,有些躊躇地說道:

“回陛下,微臣斗膽猜測……懷疑,太孫殿下……可能……并不在皇陵之中,

甚至……甚至可能……還活著。”

最后幾個字,聲音細若蚊蚋,充滿了不自信。

老朱瞇了瞇眼,看向毛驤,

眼中閃過一絲極其復雜的情緒,有驚,有疑,有怒,

也有一絲……連他自己都不愿承認的期盼。

他沉默片刻,道:

“毛驤,如果雄英當真活著,咱向你保證,你可以富貴善終。”

毛驤聞言,心中巨浪翻騰,激動不已。

他深知,自己知道了太多的皇室秘辛,史上能得善終者了了無幾。

老朱的這保證,在這皇權至上的時代,

便是最堅實的保障,比任何丹書鐵券都管用。

“噗通”一聲,他再次重重跪在地上,叩首道:

“微臣,謝陛下隆恩!”

“下去吧,繼續查,務必水落石出。

記住,此事若有半點風聲走漏,咱不僅誅你九族,

還要將你凌遲處死,讓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是,陛下,微臣告退。”

毛驤緩緩起身,額頭冷汗未干,正要躬身退下。

“等等!”

老朱突然開口,聲音不高,卻如同定身咒。

毛驤剛抬起的腳戛然而止。

他不敢抬頭,保持著躬身的姿勢。

老朱背對毛驤,站在窗前,風從窗縫鉆來,卻帶來一絲寒意。

“當日雄英發病那夜……”

老朱聲音沙啞,卻透著刺骨的寒意。

“吃的的蓮子羹,可是呂氏送來的?”

毛驤瞳孔驟縮,心中猛地一跳。

這個問題,直指東宮,直指太子妃。

毛驤心中一嘆,又是一道送命題。

老朱家的活真難干啊。

顧不上吐槽,連忙答道:

“回陛下,根據微臣查閱東宮記錄,

戌時三刻,太子妃確實曾攜食盒入東宮,送給太孫殿下。”

“啪!”

老朱突然一把抓住窗框,手掌用力。

那日,呂氏跪在殿前,哭得梨花帶雨,

苦苦哀求探望皇長孫,說是給雄英送些吃的補身子。

當時他心軟了,以為只是一個慈愛的母親關心兒子.....

哪怕不是這個兒子不是親生的,可畢竟也是喊她母妃的。

現在想來……

“查!”

老朱從牙縫里迸出這個字,聲音里充滿了壓抑的怒火。

“給朕查清楚!徹查洪武七年至今,東宮所有的書信往來!”

毛驤剛要應聲,卻見老朱突然捂住心口,身體踉蹌半步,靠在了窗框上。

“陛下!”

毛驤想要上前查看。

“出去!”

老朱暴喝一聲,聲音中帶著無盡的疲憊與憤怒,以及一種不愿被人看見脆弱的倔強。

毛驤不敢多言。

連忙退出殿外。

老朱站在窗前,久久沒有動彈,只有粗重的呼吸聲打破了殿內的死寂。

倏地,老朱像是想起了什么,快步走到龍案旁。

他抓起案上的《皇明祖訓》,快速翻找起來。

片刻,有些無力地坐在龍椅上。

大殿內,久久無言。

“來喜。”

老朱低沉的聲音響起,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

“去查,查毛驤說的那個孩子,查清楚,他說的可是真的。”

殿后陰影處,一個身影無聲無息地出現。

“是,陛下。”

來喜恭敬應道。

他轉身離去,殿內再次恢復了寂靜。

老朱看著來喜的背影,嘴中喃喃:

“毛驤,你知道咱的性子,咱希望你……沒在騙我。”

老朱,這位歷史上出身最為低微的皇帝,

從貧困潦倒的放牛娃,到建立大明王朝,三十載的風雨歷程,

早多疑深深地刻入了他的骨子里,也融入了整個帝國里。

早年的苦難,如同淬火的鐵錘,

一下又一下,反復錘煉著他對人性的認知,對權力的理解。

親軍都尉府改組的錦衣衛,

已然將猜忌與監視推向頂峰,成為他掌控天下的利刃。

而此刻,毛驤帶來的消息,

又將他內心深處那份刻骨的猜忌與不安,

徹底激發了出來,矛頭指向東宮呂氏。

這天下,還有誰是可以全然相信的?

老朱坐在龍椅上,眼睛微微瞇起,眼神銳利的盯著殿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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