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嵐城的更鼓敲過子時,東宮后巷的陰影里掠過兩道身影。蕭承煜的青嵐衛腰牌在門扉上投下冷光,守夜的侍衛剛要開口,便被他擰斷了喉管。林晚貼著潮濕的宮墻前行,手中的青銅藥匙突然發燙,指向三丈外結冰的假山——那里藏著啞女所說的“牡丹機關”。
“按逆時針轉三圈。”她回憶著殘卷上的圖示,藥匙嵌入石縫的瞬間,冰面下傳來機括輕響。蕭承煜劈開冰層,露出暗青色的水門,腐臭味混著鐵銹味撲面而來,正是鼠疫桿菌滋生的典型氣息。
冷泉密室比想象中寬敞,石壁上嵌著上百盞琉璃燈,映出滿地白骨。林晚踩到半截玉鐲,瞳孔驟縮——那是藥王谷弟子的信物,二十年前的滅門血案,原來真正的屠場在此處。
“看上面。”蕭承煜按住她發顫的肩膀,石墻上用人血繪著壁畫:太子手持密旨,命太醫院首座在藥王谷的藥湯里下八角蓮,又將染病的老鼠放入谷中,嫁禍給“癘氣作祟”。畫面右下角,圣女被箭矢穿心,胸前的牡丹錦囊裂成三瓣,分別飛向青嵐山、王府和東宮。
“密旨!”林晚發現白骨堆中有半幅焦黑的黃絹,展開后,朱砂寫的“除藥王谷以絕后患”赫然在目,落款是太子印璽,卻蓋在早已駕崩的先帝年號上——原來當年是假傳圣旨。
石臺上,完整的《千金方》殘卷泛著微光,共分三冊,分別刻著“診脈”“制方”“疫防”。林晚剛要觸碰,地面突然震動,琉璃燈逐一爆裂,露出墻縫中蠕動的鼠群——機關觸發,冷泉底部的鼠疫桿菌培養池被打開了。
“用烈酒燒!”蕭承煜揮劍砍斷石鏈,厚重的銅門轟然落下,卻擋不住從磚縫滲出的黑色液體。林晚想起現代所學,鼠疫桿菌怕高溫,立刻扯下披風浸油點燃,扔向墻角的鼠群。火苗竄起的瞬間,她看見池子里漂浮著數百具孩童尸體,腳踝上都系著牡丹紅繩——是藥王谷的學徒。
“當年太子怕殘卷現世,竟連孩子都不放過……”蕭承煜的聲音卡在喉間,忽然聽見頭頂傳來腳步聲。東宮侍衛的燈籠映在冰面上,太子的貼身太監尖著嗓子喝令:“放火燒山!青嵐城有藥王谷余孽作祟,奉皇上旨意焚城除疫——”
“糟了!”林晚抓起殘卷塞進蕭承煜懷里,“焚城會讓鼠疫桿菌隨熱氣擴散,整個大楚都要遭殃!”她摸到石臺上的青銅鎮紙,刻著五瓣葉草圖案,正是啞女袖口的紋飾,“冷泉的通風口在北苑松林,我們要趕在火勢蔓延前炸開通道,讓桿菌隨水流排入護城河!”
蕭承煜突然握住她的手,按在石壁的牡丹浮雕上:“當年圣女就是死在這里,她的血開了機關,你的血——”
林晚明白他的意思,咬破舌尖,將血滴在浮雕花蕊。石壁轟然開裂,露出直通北苑的水道,卻也讓更多的黑色液體涌出。她扯下腰帶蘸火,做成火把扔進池子,高溫讓桿菌發出滋滋聲響,卻也加速了他們中毒的速度。
“走!”蕭承煜背著她躍上水道,冰棱劃破他的后背,卻死死護住懷中的殘卷。當他們從松林鉆出時,東宮已被火光照亮,遠處傳來百姓的哭號——太子的焚城令已下,青嵐城四門正在封閉。
“去鐘樓!”林晚拽住他染血的衣袖,“敲動‘太平鐘’,鐘聲能讓百姓躲進水井和地窖,鼠疫桿菌怕潮濕!”她忽然想起殘卷里的“疫防篇”,“讓青嵐衛用醋和水混著潑街,阻斷空氣傳播!”
蕭承煜吹響腰間的鷹哨,青色信號彈升空的瞬間,青嵐衛從四面八方殺出。林晚趁機沖進鐘樓,卻發現鐘繩已被割斷。蕭承煜砍翻三名刺客,用劍柄砸向銅鐘,巨響中,他眉骨處的紅痣被血染紅,竟與壁畫上圣女的血漬一模一樣。
“原來,青嵐蕭氏與藥王谷早有羈絆……”林晚按住他不斷滲血的傷口,忽然聽見馬蹄聲逼近。太子的車架停在鐘樓下,金縷衣上繡著的牡丹,與她的錦囊殘片嚴絲合縫。
“蕭承煜,你果然和藥王谷余孽勾結!”太子抽出鑲玉佩劍,劍尖指向林晚,“當年沒燒死那個圣女,倒是便宜了你這雜種——”
話未說完,他忽然注意到蕭承煜手中的殘卷,瞳孔驟縮:“把《千金方》交出來,本太子留你母妃全尸!”
林晚看見太子腰帶上掛著的母妃玉墜,突然想起冷泉壁畫上圣女臨終的手勢——三瓣牡丹,分別代表醫、劍、民。她摸出青銅藥匙,突然刺向太子握劍的手,血珠濺在殘卷封面上,竟浮現出隱藏的字跡:“破局之法,在青嵐世子血,藥王圣女淚。”
“原來,我們才是打開殘卷真正力量的鑰匙。”她望向蕭承煜,后者忽然露出了然的笑意,就像二十年前圣女與初代青嵐世子那樣,背靠背站在鐘樓上,面對熊熊烈火。
青嵐衛的援軍終于趕到,砍斷了封門的鐵鏈。林晚趁機將殘卷拋向護城河,利用水流帶走可能殘留的桿菌,同時大喊:“所有人躲進有水的地方!用濕布捂住口鼻!”
太子的劍抵住蕭承煜的咽喉,卻聽見城外傳來巨響——周先生帶著啞女和藥王谷殘存弟子,用魚腥草和硫磺炸開了西城門,引入護城河水灌進街道,遏制了火勢。
“你輸了。”蕭承煜擦掉嘴角的血,“母妃早就告訴我,二十年前她把圣女的血滴在青嵐玉佩上,而你的牡丹玉墜,不過是個假貨。”他扯斷太子的腰帶,所謂的“圣女信物”應聲而碎,露出里面藏著的八角蓮干花。
太子踉蹌后退,望著漸漸熄滅的火光,忽然發出瘋狂的笑:“就算你救了青嵐城,父皇也不會信你!藥王谷的妖術,永遠都是大楚的忌諱——”
他的話被鐘聲打斷,林晚站在鐘樓邊緣,展開染血的殘卷,向城下百姓高呼:“藥王谷從無妖術,有的只是救人的醫道!若不信,就來看這位世子殿下——他的血,曾與圣女的血一起,封印過鼠疫桿菌!”
百姓們抬頭望著鐘樓上的身影,看見蕭承煜舉起青嵐玉佩,與林晚的牡丹錦囊交相輝映,兩道光芒竟在夜空中拼成完整的藥王谷紋章。不知誰先跪下,接著整座青嵐城的百姓都伏地叩拜,不是拜藥王菩薩,而是拜兩個在火海中逆行的醫者。
黎明時分,火勢終于撲滅。林晚坐在廢墟上,看著蕭承煜指揮清理尸體,用石灰和硫磺消毒。啞女帶來消息,母妃已被救出,正在回春堂接受治療,而周先生從殘卷中破譯出了鼠疫血清的制法——用感染過鼠疫卻幸存的老鼠脾臟,研磨后混入魚腥草汁。
“當年圣女沒來得及完成的事,現在該由我們繼續了。”蕭承煜遞給她一碗溫茶,指尖劃過她手背上的燙傷,“等血清制出,我們就去皇宮,讓父皇看看太子的密旨和冷泉的白骨。”
林晚望著遠處升起的炊煙,忽然想起現代急診室的最后一刻——那道藍光,或許正是藥王谷的召喚,讓跨越兩百年的醫者,在歷史的裂縫中相遇。她摸了摸胸前重新拼合的牡丹錦囊,殘卷的第三冊“疫防篇”正在她懷中發燙,上面新浮現的字跡,正是她在現代背得滾瓜爛熟的《傳染病防治手冊》摘要。
“好。”她抬頭望向他,晨光中,那枚紅痣不再是冷峻的標記,而是像朵盛開的牡丹,“但在那之前,我們還有更重要的事——制血清,救人,以及,讓大楚的醫道,不再被權力左右。”
蕭承煜忽然輕笑,伸手替她拂去發間的煙灰:“看來,本世子的劍,以后要多砍砍太醫院的朽木了。”他的目光落在她手腕的急救繩上,經過這場大火,繩子上的現代字跡終于完全褪去,只剩下隱約的牡丹紋路,“不過這樣也好,比起做世子,我更想做你的劍——斬盡所有阻擋醫道的荊棘。”
廢墟深處,藥王谷的殘卷靜靜躺在瓦礫中,等待著下一次翻開。而在它旁邊,兩串交疊的腳印通向晨光,一串帶著醫者的仁心,一串帶著世子的劍影,共同在這亂世中,踏出一條讓后世銘記的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