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小不點的表演

中午時分，波格廠長回到家。當他走到客廳門口時，他驚訝地停下了腳步。客廳里，他的女兒小不點正面對著墻壁，蜷縮著身子，小聲抽泣著。波格廠長想：她是不是肚子疼？但他沒有出聲，仍然一動不動地站在那里。這時，小不點朝著銀灰色的墻壁伸出雙手，用顫抖的聲音說：“買一點火柴吧，先生們！”

小不點的寵物——臘腸犬皮克，此刻正蹲在它的小主人身邊，一邊歪著腦袋看著小不點，一邊用尾巴打著節(jié)拍。只聽小不點繼續(xù)用顫抖的聲音說道：“可憐可憐我們這些窮人吧，一盒火柴只要10芬尼[1]。”小狗皮克撓了撓耳朵，好像覺得價格太高了，又像是后悔自己身上沒有錢。

客廳里，他的女兒小不點正面對著墻壁，蜷縮著身子，小聲抽泣著。

小不點將雙手舉得更高了，她結結巴巴地說：“我的媽媽還很年輕，眼睛卻瞎了。買些火柴吧！三盒只要25芬尼。好心的太太，謝謝您，愿上帝保佑您！”顯然，小不點已經賣出去了三盒火柴。

看到這里，波格先生大聲笑了起來。眼前的情景對他來說簡直是一樁奇事：他的女兒站在價值3000馬克的客廳里乞討。聽到笑聲，小不點嚇了一跳，她轉過身，看到了爸爸，然后一溜煙逃跑了。小狗皮克也灰溜溜地跟在她身后離開了。

“有人聽到嗶嗶聲嗎？”波格先生問道。但是沒有得到回應。于是他轉身走進書房，書桌上放著信件和報紙。他坐在皮椅上，點了一支雪茄，開始讀信。

小不點名叫路易絲，由于她小時候總是長不高，所以大家都叫她小不點。雖然她現(xiàn)在已經上小學了，而且也不像以前那么矮了，但大家還是習慣這么叫她。小不點的爸爸波格先生是一家手杖制造廠的廠長，他每天都很忙，也能賺很多錢。但是他的妻子，就是小不點的母親，卻覺得他工作很忙，掙的錢卻不多。對此，波格先生總是說：“女人可不懂這些事。”但波格太太可不這么認為。

波格一家住在離國會大廈河岸不遠的一間大公寓里，公寓很大，有十個房間。每當小不點吃完飯，回到自己的房間時，她就又餓了。她家實在太大了！

說到吃飯，波格先生可是餓了。他按了一下傳喚鈴。胖胖的女仆伯塔走了進來。

“你難道想把我餓壞不成？”波格先生生氣地問。

“我不是這個意思！”胖伯塔說，“只是太太還在城里呢，我想……”

波格先生站了起來，說道：“不要再浪費時間了！快去叫小不點和保姆下來吃飯。”

話音剛落，胖伯塔就小跑著穿過了門廳。

波格先生是第一個到餐廳的人。他吃了一片藥，皺了皺眉，然后喝了一口水。他每天都要吃很多藥，飯前、飯后、睡前、起床后，有時是圓形藥片，有時是方形藥片，有時是球形藥丸。但你千萬不要認為他非常喜歡吃藥，他只是為了讓自己的胃更好受些。

接著，安達特小姐出現(xiàn)在餐廳門口。安達特小姐是專門照顧小不點的保姆，她又高又瘦，為人古怪。“一定是她小時候洗多了熱水澡。”胖伯塔總是這么挖苦她。不過，她們倆的關系還算不錯。在安達特小姐還沒有來波格家做保姆時，小不點經常和胖伯塔以及原來的保姆凱特坐在廚房里剝豆莢。胖伯塔還會帶著小不點出門買菜，還會和小不點講一講她在美國的弟弟。那時候，小不點總是很開心。然而，自從安達特小姐來了以后，小不點就變得沒精打采，小臉蛋也不像以前那么紅潤了。

“小不點的臉色看上去有點蒼白啊。”波格先生擔心地說，“你沒發(fā)現(xiàn)嗎？”

“我沒看出來。”安達特小姐回答道。

這時，胖伯塔笑嘻嘻地端來了湯。安達特小姐瞟了她一眼。波格先生邊喝湯邊問道：“你在傻笑些什么？”話還沒說完呢，他一手指著門，一手把勺子扔進湯里，迅速抓來一張餐巾捂住嘴，劇烈地咳嗽起來。

門口站著小不點。天哪，她怎么變成這樣了？

小不點穿著父親的紅色晨袍，晨袍里塞了一個枕頭，看起來像一個圓圓的大肚子茶壺。兩條腿從晨袍里露出來，就像兩根細細的鼓槌。她戴著胖伯塔穿去做禮拜的五彩稻草禮帽，一只手拿著搟面杖和一把撐開的雨傘，另一只手拉著一根帶子，帶子上系著一個平底鍋，拖在地上嘎吱作響，鍋里坐著皺著眉頭的小狗皮克。順便說一句，皮克不是因為心情不好才皺眉的，而是因為它頭上的毛太多，遮住了眼睛。為此，它還得不停地甩著腦袋。

小不點繞著桌子走了一圈，然后在她爸爸面前停下來，看了他一會兒，然后嚴肅地問：“我可以檢查一下您的車票嗎？”

“不可以。”波格先生說，“你不認識我了嗎？我可是鐵道部部長！”

“哦，原來是部長先生，真是失敬！”小不點說。

這時，安達特小姐站了起來，一把將小不點身上的晨袍脫了下來，讓她恢復了正常的樣子。胖伯塔拿著晨袍、搟面杖和平底鍋，一邊哈哈大笑，一邊往廚房走去。那笑聲久久不散。

“你在學校里表現(xiàn)怎么樣？”波格先生問道。小不點沒有回答他，她正專心地攪拌著碗里的湯。波格先生接著問：“3乘8等于多少？”

“3乘8？3乘8等于120除以5。”小不點回答道。

波格先生暗自算了算，答案正確，于是他不再說話，繼續(xù)吃飯了。

這時，小狗皮克爬上一把空椅子，把前爪放在桌子上，皺著眉頭，好像在看大家有沒有把湯喝干凈，確認自己能不能開始演講似的。胖伯塔端來了雞肉和米飯，順手拍了拍皮克，讓它把爪子放下來。但小狗完全會錯了意，干脆爬上了桌。小不點一邊把它抱下桌，一邊說：“我真希望自己有一個雙胞胎姐妹。”

聽到這話，波格先生遺憾地聳了聳肩。

“如果我有一個雙胞胎姐妹，那就太好了。”小不點說，“我們可以穿一樣的衣服，我們的頭發(fā)是一樣的顏色，我們鞋號一樣，長得也一模一樣。”

“那又怎么樣？”安達特小姐問道。

小不點已經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想象中，興奮地說道：“那樣的話，沒人知道我們倆誰是誰，別人覺得我是我時，我其實是她；別人覺得我是她時，我其實是我。哈哈，這太好玩了！”

“那就沒人能分清你們倆了。”波格先生說。

“如果老師站在講臺上喊‘路易絲！’，我就會站起來說：‘我不是路易絲，我是另一個人。’然后老師就會讓我坐下，對另一個人說：‘路易絲，你為什么不站起來？’另一個人就會說：‘我不是路易絲，我是卡拉。’不出三天，老師就暈了，去醫(yī)院看病，我們就不用上學了！”

“雙胞胎也不會長得一模一樣。”安達特小姐說道。

“無論如何，卡拉和我長得一模一樣。”小不點反駁道，“你從來都沒見過像我和卡拉這種長得完全一樣的雙胞胎，就連廠長也分不清。”廠長指的是她的爸爸。

“真是夠了。”波格先生說著，開始吃今晚的第二份雞肉。

“你為什么不喜歡卡拉呢？”小不點問道。

“路易絲！”波格先生大聲喊道。當他喊路易絲的大名時，就意味著他已經不耐煩了，如果不乖乖聽話，后果很嚴重。于是小不點閉上嘴，開始吃雞肉和米飯。她一邊吃，一邊對皮克做鬼臉，皮克被它的小主人嚇了一跳，跑進了廚房。

吃甜點的時候，波格太太終于回家了。她很漂亮，但某些時候也讓人難以忍受。胖伯塔曾對別人說：“我真想拿一塊濕抹布狠狠地打她一頓。她擁有令人羨慕的丈夫和一個可愛的孩子，你以為她會照顧他們嗎？從不！她整天在城里游蕩，買東西、換東西、看時裝秀、去茶館，晚上她還讓丈夫陪著她去劇院、電影院，或是參加各種舞會。她每天都有活動，根本不顧家。誰知道呢？也許這樣能活得更好！”

波格太太坐在餐桌邊，她因為大家沒有等她開飯而生氣了。其實她才是那個遲到的人，本來應該向大家道歉的。吃完甜點后，波格先生又吃了一片方形的藥，他皺著眉，喝了一口水，吞了藥片。

“別忘了，我們今晚要去奧勒里奇總領事家。”波格太太提醒道。

“我可沒忘。”波格先生說。

“雞肉都涼了。”波格太太抱怨道。

“對不起。”胖伯塔說道。

“小不點寫完作業(yè)了嗎？”波格太太又問。

“還沒有。”安達特小姐回答。

波格太太看了看孩子，驚訝地說：“寶貝，你的一顆牙齒是不是活動了？”

“沒錯。”小不點說。

這時，波格先生站了起來，感嘆道：“哎呀，我都忘了晚上待在家里是什么感覺了。”

“昨天晚上我們就沒出門呀。”波格太太說。

“但是布呂克曼夫婦、施拉姆夫婦和迪特里希夫婦都來做客了……家里都是人。”波格先生抱怨道。

“那你說，我們昨晚到底是不是待在家里了？”波格太太不肯罷休，看著丈夫。波格先生沒有回答，走進了書房。小不點跟在他身后走了進去，和他一起坐在那張足夠容納兩個人的大皮椅上。“你的牙齒松動了嗎？”波格先生問，“疼不疼？”

“不太疼。”小不點說，“有時我想把它拔下來，也許今天就會拔！”

這時，屋外響起了喇叭聲。小不點陪爸爸走到了門口。司機霍拉克先生向她打招呼，盡管她沒有帽子，但她也學著他的樣子，把手放在“帽檐”上，向他問了個好。波格先生上了車，朝小不點揮了揮手，車馬上開走了。

小不點剛要轉身回家，看門人的兒子戈特弗里德·克萊普貝因——一個十足的無賴——堵住了門：“喂，給我10馬克，否則我就告訴你爸爸。”

“告訴他什么？”小不點困惑地問。

戈特弗里德威脅道：“別裝糊涂了，你知道我要說什么。”

小不點想繞過他進屋，但他就是不讓她進去。小不點只好站在門前，雙手背在身后。這時，她看著天空，驚訝地張開嘴，好像看到了一艘齊柏林飛艇飛了過去，或者是看到了一只穿著溜冰鞋的金龜子什么的。男孩也奇怪地抬頭看了看。這時，小不點抓住時機，像閃電一樣從他身邊跑了過去。這下，戈特弗里德只能眼巴巴地看著小不點跑掉了。

思考題：關于義務

這一章里出現(xiàn)了不少人物，對不對？讓我們看看是不是已經記住他們了：波格廠長、他的妻子波格太太、小不點、保姆安達特小姐、胖胖的女仆伯塔、看門人的兒子戈特弗里德·克萊普貝因和小臘腸狗皮克。當然，皮克不能包含在內，畢竟它不是真正的人，真遺憾！

現(xiàn)在，我想問問你：在這些人里，你喜歡誰，又不喜歡誰？我先來！我喜歡小不點，也喜歡胖伯塔。我還不太知道自己是不是喜歡波格先生，但我很肯定自己不喜歡小不點的媽媽，也就是波格太太。她不關心她的丈夫，那她為什么要嫁給他？她不關心她的孩子，那她為什么要生孩子？她喜歡購物、看戲劇、看電影，這沒有任何問題，但是她也不能完全忽視自己的家庭責任。你們說，對不對？

[1] 芬尼、馬克都是德國貨幣單位，1馬克等于100芬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