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一回家就看見停在院壩里的“紅公雞”了。他放下手里的工具，上前轉了轉油門，拍了拍車座，說：“這‘紅公雞’不行，爬坡沒勁，爬大坡還需要人下來推上去。還是70來勁。”

“鐘文禮買了輛70，他的這臺‘紅公雞’就借給我騎了。出去一趟方便。”

父親望了望楚林楓：“有本事就弄輛新的，撿別人的舊的干啥？”

楚林楓知道父親說的是反話，在套他。

楚林楓笑笑：“新的貴啊，好幾千塊呢。有個舊的騎就不錯了，總比兩條腿跑著強?！?

“你一天就野得很，盡想著往外跑！”父親訓斥他。

“我這幾天還要出去一趟，出趟遠門。”楚林楓沖父親說。

父親停下，扭過頭：“出遠門？去干啥？”

楚林楓望著父親說：“那個手白果的彭廣財，不是出事了嘛，我覺得我該去看看人家?！?

“他出事關你屁事？跟你有啥關系？你大老遠的跑去看個啥?。考依锖荛e嗎？閑的沒事嗎？”父親有些生氣。

楚林楓倔強地望著父親：“我覺得我應該去一趟，不然的話，我總覺得心里不安。”

“去，去，去。愛去哪里去哪。我們管不著?！备赣H一揮手進屋了。

母親端出燒好的菜，盛好飯，招呼他們吃飯。飯吃的很沉悶，一家人都不說話，肚子里都憋著一股氣一樣。

楚林楓還是開口了：“爸，媽。我明天上山砍一天的柴，后天就出趟遠門?！?

母親假裝沒聽見，父親使勁地將碗頓在桌子上，起身，帶著怒氣說：“你愛干啥干啥，我們管不著。”

爺爺發話了：“娃這是在好言好語地跟你們商量，發的是啥邪火啊。我覺得，娃做的對。雖然說這個彭什么財的，跟咱沒關系，最多算是個生意上的伙伴。一個外鄉人，在異地他鄉出事了，咱們去看望一下，也沒什么不對。林楓娃說的一句話，我覺得對：求個心安！”

母親嘆口氣：“林楓覺得應該去就去吧。路上注意安全?！?

火車站很小，排隊買票的人還真不少，個個大包小包的，擠在售票大廳。說是大廳，也就是用鐵管柵欄在十幾平方的通道里里分出兩個窗口。買票的隊伍一直排到門外。

楚林楓夾雜在買票的隊伍里，排了兩個小時，總算買上了。

通票，中途需要換乘，簽字。

候車室里要暖和些，中間有個大的鑄鐵爐子，很長的煙囪一直通到外面。

楚林楓像其他候車的人一樣，百無聊賴地坐在木頭長椅上，等待著。時常有穿著藍色棉大衣，戴著藍色大蓋帽的，胳膊上紅色的袖標格外顯眼的工作人員，拿著喇叭進來喊話。報著車次，提醒著旅客。

火車的轟鳴聲格外的刺耳，一批一批地帶走蜂擁的人群。

天快黑的時候，楚林楓終于上車了。上車就是靠擠，全靠體力。好在楚林楓是小伙子，行李也簡單，但也是被擠上車的。

車廂里像是早已經塞滿了，想往前挪動一步都很困難。亂哄哄的，充斥著各種的聲音和氣味。

這車是很難買到座位的，能有個地方站著，已經是萬幸了。

“啤酒，香煙，瓜子，撲克牌?！?

“來，讓一讓，小伙子?！?

楚林楓站在過道里，不時地被喊著讓一讓。擠來擠去的人，還有推著售貨車的乘務員。

窗外的燈光很恍惚，快速地閃過，把一切景物都拉得很恍惚很遙遠……

孤獨和落寞，在人多的地方，擁擠的地方，像是被擠出來的。這一切既陌生又熟悉，既真實又恍惚。

哭聲，車廂里突然響起一個女人的哭聲。這哭聲很刺耳，一下子讓整個車廂都騷動了起來。

楚林楓也是被迷迷糊糊地驚醒了，踮著腳尖往里張望。

“兒子，兒子，誰救救我孩子！”一個女人撕心裂肺的哭喊聲，很是揪心。

“怎么了？怎么了？”

車廂里騷動著，人聚集成一團，亂哄哄的。

一個乘客說：“是個孩子快不行了，被什么東西卡住了，臉都紫色了?！?

“求求你了，救救我兒子啊，他才三歲啊?！?

楚林楓聽見乘務員用對講機喊著：“列車長列車長，7號車廂有一名三歲孩子生命垂危，喉嚨好像是被什么東西卡住了，廣播一下尋找醫生?！?

“卡住了？”楚林楓想，這不是可以用海姆里克急救法嗎？

楚林楓趕緊撥開人群：“讓一讓，讓我來試一試。”

楚林楓擠到跟前，急切地說：“讓我試一試吧?！?

乘務員疑惑地望著他：“小伙子，這可是條人命啊。你是醫生嗎？”

楚林楓搓著手說：“我雖然不是醫生，但我知道有一種急救方法。孩子現在快不行了，再晚就來不及了。讓我試一下，或許能挽救他?！?

“讓他試一下吧。”

“死馬當成活馬醫?！?

“是啊，萬一有效呢？”

楚林楓很緊張，他不容多想了。他腦子里迅速閃現出上一世學習過的急救知識。他接過孩子，頭朝外抱在懷中，躬下身子。周圍一下子安靜了很多，都屏聲靜氣地注視著。

孩子小，他不敢過于用力。他的手輕輕地伸進孩子的衣服，探尋準確的位置。他感受到孩子溫暖的體溫，還有柔嫩的肌膚。

他先是輕輕地使勁，試探了幾下。孩子軟綿綿地耷拉著，沒有反應。孩子母親的哭聲又起來了，刺耳、驚心，讓人越發緊張。

楚林楓沉住氣，又加大了力度。還是沒有反應。

“小伙子，你到底行不行，不行就別在這弄了。”

人群中騷動了，開始七嘴八舌地小聲議論了。楚林楓也感覺自己額頭微微冒著汗，他知道不能放棄。

楚林楓深深地呼了一口氣。閉上眼睛，他感覺手上抱著的，不是個孩子，是個溫暖的氣球。他一次次地用力擠壓氣球，想沖掉氣球上面的堵塞的塞子。他一下一下，有節奏地壓著，他聽不到周圍的聲音，自己也仿佛變成了一股氣流，在沖擊著堵塞的塞子……

“小伙子，你到底行不行啊，這可是人命，開不得玩笑！”

“是啊，看他年紀輕輕的，冒充什么老醫生啊?！?/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