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天很恍惚。楚林楓感覺一切都像是假的一樣，很魔幻。

盡管那小籠包子的香味讓他回味，澡堂子中熱水的浸潤和渺渺熱氣讓他舒適，昂貴的西裝和皮鞋讓他自豪驕傲，舞池里的宣泄讓他放飛自我……

但這一切都只是暫時的，如同一場電影一樣，散場了，便有些失落和惆悵。

只有回到山溝里，位于金家壩小村里那個家，楚林楓才感覺踏實。

是鐘文禮騎著那輛小摩托車送他回來的。

楚林楓一身西裝革履，大包小包地出現在自己門前，卻引來一片詫異。

“二叔，二叔，你好漂亮。頭發也變卷了，比媽媽的頭發漂亮。”第一個沖上來的，是侄兒冬冬，童言無忌，讓楚林楓不好意思。

“傻孩子，夸男人，要說帥，不能說漂亮。”

父親呵呵地笑著：“這一整是好看很多。我兒子帥，怎么穿都漂亮。”

“爺爺，不是漂亮，是帥！”冬冬糾正。

母親憐愛地上前來，拍拍他西裝上的灰塵，扯一扯袖子，摸了摸面料，：“嗯，我兒子身坯子好，是個衣服架子。這一身一穿，大變樣了。”

母親招呼鐘文禮進屋坐，鐘文禮借故學校有事，匆忙打了個招呼，跨上他的摩托車，使勁地踩了幾下，冒著黑煙，發出突突突的聲音，招招手一溜煙地走了。

看著鐘文禮走遠了，母親說：“我聽說你跟他進城去了，就知道沒好事。”

“媽，別總是對人有成見。我表哥也是有他的長處的。從賣黃鱔，到賣白果，都少不了他的幫忙的。別總抓住人家的短處不放。”楚林楓反駁。

父親幫腔：“你媽也是為你好。怕他把你帶壞了。”

“我多大的人了，好壞還是分得清的。我自己有腦袋的。冬冬，來來來，看二叔給你買啥好東西了。”楚林楓打開蛇皮包，取出給冬冬買的玩具汽車。

冬冬高興壞了，抱著玩具汽車在院子里瘋跑。

“爺爺呢？”楚林楓掏出一副護膝，“這是給爺爺的，中藥護膝，穿上膝蓋暖暖的，一冬天都舒服。還有，給爺爺的翻毛皮鞋，這鞋子好，穿上既暖和又結實，啥路都能走。”

“你爺爺去給牛弄草料了，一會就回來了。”

父親拿著爺爺的鞋子看著：“呵，這鞋子是部隊上當官的穿的，就是地主老財也沒穿過，這讓你爺爺穿上了，這……老人家多開心啊。兒子，給老爸的是啥？”

楚林楓笑著：“肯定有你的，看把你急的。來，這雙皮鞋是給你的，還有這套秋衣秋褲是給你的。”

父親接過皮鞋，樂得嘴都合不上，坐在小凳子上就要脫鞋試穿。母親用抹布打了一下他：“腳這么臟就去穿。先去洗個腳，換雙襪子再穿。”

父親提著鞋子進屋了，邊走邊說：“這比金長貴那雙漂亮多了。”

楚林楓對母親說：“媽，這是你的。”他拿出一套紅色的秋衣秋褲，一條圍巾，還有一盒雪花膏，兩盒口服液。

母親驚喜又責怪地說：“買這兩盒藥干啥？哪有送藥給人的？”

楚林楓笑著：“媽也，我的好媽媽。這是保健品，專門給中年婦女的，喝了氣血好。臉色紅潤，身子暖和。”

母親將圍巾圍在脖子上，欣賞著。又打開雪花膏的圓圓的鐵盒蓋子，小心地摳下一點，涂抹在手背上，聞了聞，笑著說：“真好聞，真香！”

“媽。每天都要抹，這樣不生凍瘡，皮膚也光滑。”

冬冬搶過去，摳一坨抹在臉上，“我也要抹香香！”，被楚林楓一把奪過來，將他按在腿上，使勁在他臉上抹：“來，給你抹，把你抹成小太監。”

母親哈哈大笑。冬冬掙扎著起來，沖楚林楓喊：“把你抹成小太監，把二叔抹成小太監！”

嫂子金小娟扛著鋤頭回來了，遠遠地說：“哈哈，你們鬧啥呢，這么熱鬧！”

冬冬舉著玩具汽車，跑過去：“媽媽快看，二叔給我買的小汽車！”

“嫂子，來的剛好，來來，這是給你買的。”

“哎呀，林楓，辛苦半天掙點錢，都給我們買禮物了。”嫂子笑著走過來。

“人人有份。來，這雪花膏是給你的。這小挎包也是給你的，平時出個門裝個小東西方便。”

父親已經迫不及待地換上了新皮鞋，走出來，在院子里走來走去，自我欣賞。不時地喊：“菊花，幫我看看呀，這條褲子配皮鞋咋樣？”

楚林楓坐在院壩里，沐浴著陽光，看著一家人喜笑顏開的樣子，他感覺到幸福和滿足。這是他想要的。這樣的畫面是最幸福畫面，一家人的開心和喜悅，是對他辛苦的最好回報。讓他內心充滿了幸福和溫暖。

“聽說你們這次白果賺了不少錢，鎮上都傳開了。”父親扯過小竹凳子坐在旁邊。

“還行，比預期的多一些。”楚林楓淡淡地說。

“給老子還保密？到底賺了多少？”

楚林楓望著父親笑了，打了埋伏地說：“別打聽了。總之，翻修一下老房子是沒問題。”

“這么多？”老爸驚訝。

楚林楓小聲說：“對外就說賺了個辛苦錢。沒多少。存入信用社的，是人家的投資款，想在我們這辦廠用的，不是白果賺的。”

“為啥要這樣說呢？”

“為我們以后好辦事，也為明年的白果生意打埋伏。”楚林楓小聲說。

父親不以為然：“就做個生意，搞得像是打仗一樣，至于嗎？”

楚林楓笑笑：“商場如戰場。兵者，詭道也！”

父親點燃一支煙，甩滅火柴：“你文化深，我不懂。”

“我的文化，還不是你和媽媽供養我，供出來的。”楚林楓笑著。

“嗯，這還差不多。不過，老爸還真的小瞧你了。沒想到你這一回來，從賣黃鱔到賣白果，還沒失過手。讓我小瞧了。”

楚林楓笑著說：“爸爸是不是想，這個小犢子，還不知道天高地厚，沒經歷過摔打，不碰個鼻青臉腫才怪？”

父親扭過臉來，咧嘴笑著：“還讓你小子給猜對了！”

“別太張揚，狗狂有屎吃，人狂……”母親提醒他。

“掉坑里！”楚林楓隨口一出，心里也一緊，一股不詳之兆涌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