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廳，電影院，錄像廳，臺球案子，游戲廳，是晚上最熱鬧的地方。

這個舞廳緊挨著電影院。霓虹燈招牌，五顏六色地閃爍著一個巨大的“舞”字。門口或蹲，或站，男男女女的，三三兩兩地聚集著人群，他們大聲地說著，鬧著，喧囂著他們的青春。

楚林楓隨著鐘文禮，買票進了舞廳。

里面很昏暗，很吵，閃爍著燈光，斑駁迷離，讓人仿佛進入一個魔幻世界。

在服務員的引導下，他們來到后面的貴賓區。

所謂的貴賓區，就是有沙發和茶幾，可以坐下喝啤酒嗑瓜子的。就是需要額外消費的。

如同飛機的頭等艙。正對著的是舞臺和樂隊。舞池的左右兩旁，則是兩排長凳，一曲終了之后，供人休息和物色舞伴的。

楚林楓不習慣這種環境，有些興奮，但更多的是拘謹和不安。

鐘文禮故作瀟灑地點了兩個干果盤，一盤瓜子，一盤花生。又裝模作樣地要了兩瓶啤酒。

“不要啤酒，來兩杯茶就行！”楚林楓小聲提醒鐘文禮。

鐘文禮附在他耳朵邊說：“這是舞廳，不是茶館。喝啥茶??！”

“我不喝酒。喝了啤酒尿多！”

“不喝也得給我擺著。扎的就是這個勢?！?

前面的樂隊賣力地演奏著激昂的樂曲，鼓聲，金屬聲，隨著中間變幻的射燈，沖擊著耳膜。閃爍的球形射燈，不停地變換著，讓整個舞廳變得迷離和魔幻。

舞廳的人，隨著音樂，三三兩兩地下到舞池中。

“下去跳啊。膽大些，看上哪個姑娘就去邀請啊。怕個球啊?！辩娢亩Y鼓勵楚林楓。

楚林楓笑了笑，其實他不是不敢，也不是不會，他只是在找感覺?！澳阆热グ?，我看一會?！?

鐘文禮去了，邀請了個舞伴，不一會就消失在舞池中。

楚林楓默默地看著，他感覺，人最孤獨的時候，不是在曠野，不是在沙漠，而是在人群中。自己重生到這個世界上，仿佛在另一個維度上俯瞰這個世界，一切既熟悉又陌生。這曾經的場景再次出現，讓他有幾分感動。

他需要克服和改變自己的弱點。需要積極，自信，甚至是熱情。

一曲終了，又一曲開始了。這是一曲迪斯科舞曲，很勁爆。音樂一響起來，就有幾個長發的，身穿花格子襯衣大喇叭褲的男男女女在舞池里瘋狂地舞動起來。人越來越多，都在盡情地放飛自我，陶醉其中……

去他媽的，老子又不是不會跳。放下面子，放下自尊，享受瘋狂的人生。

楚林楓一下子不再拘謹了。也加入到人群中。

來吧，來吧，一起嗨吧，讓我們盡情地嗨吧……楚林楓閉上眼睛，忘卻一切世俗，沉浸在瘋狂的音樂之中。他感覺自己時而像一匹駿馬，在無垠的草原上奔馳。時而，如同蒼鷹，在碧藍的天空上自由翱翔。

瘋狂的舞姿，高檔得體又時髦的裝扮，英俊挺拔的身材，讓他逐漸在人群中顯得突兀，注目。

“兄弟，看不出來啊，你跳的不錯啊。跟誰學的？啥時候學的？”曲子結束，鐘文禮摟住楚林楓的肩膀。

楚林楓望著他笑笑：“這還用學嗎？跟著音樂來就是了，想怎么就怎么，想伸胳膊就伸胳膊，想踢腿就踢腿啊?！?

“哈哈，看不出來，你很有天賦啊?！?

回到座位上，他們舉起啤酒碰杯，大口地喝著啤酒。

楚林楓一邊擦著嘴上的啤酒泡沫，一邊說：“以后別點這些玩意了，太貴了。我每喝一口都心疼，村口小賣部才賣……”

鐘文禮沒回答，只是暗自用腳踢他。

“我說話你聽見沒有啊，踢我干嘛？”

鐘文禮只好用手推一下他。他抬頭一看，一個微微有些圓潤的女孩站在他面前，正望著他。

“啊，楚林楓，真的是你?。∥疫€以為我看錯了呢！”

“莊玫玫？”

沒想到能碰上自己的高中女同學，楚林楓有些意外。

“走吧，咱們跳舞去！”

走下舞池，楚林楓和莊玫玫在舒緩的音樂中跳起了舞。

“楚林楓，你變化可真大，我差點都沒敢認。聽同學說，你沒復讀，回家當農民了。你咋不復讀呢？多可惜?！?

楚林楓感覺莊玫玫盡管有些略胖，但舞跳的很好，身姿很輕盈。第一次這樣，跟女同學這樣近距離的接觸，他有些不自在。

“沒啥，我覺得當農民挺好的?！背謼鲗擂蔚匦π?。

“我是第一次聽人說：當農民挺好。不過，看你這一身裝扮，還有你跳舞的樣子，我有點信了。嘿嘿?！鼻f玫玫微微仰著臉，看著楚林楓。

“為人民服務嘛，干啥都一樣?！?

“呵呵，你覺悟挺高啊。這話聽起來像個大領導?！?

“你不是也沒復讀嗎？”楚林楓問。

莊玫玫微微歪了臉，調皮地眨了眨眼睛：“我招干了！在工商局?！?

“招干？”

楚林楓知道，這是一條屬于城里孩子的捷徑。這是有戶口限制的。只有城市居民戶口的，才有資格。不是每年都招，招上了就是干部。對，是干部。每年的名額很少，是個拼爹的道路。

楚林楓才想起來，班上這個相貌平平，成績平平，性格文靜的莊玫玫，她父親好像是哪個局的局長。

楚林楓心情有些暗淡。戶口，戶口！就這樣將農村人釘死在土地上。城里人可以招工招干，搖身一變吃上皇糧。城里人參軍當兵，復原后會安排工作。農村人卻沒有，農村人的命運似乎就是拴在土地上。

考大學，是農村人唯一的出路，唯一能跳出“農門”，吃上皇糧的機會。

楚林楓卻這樣輕松地放棄了。

楚林楓是要改變。他想靠自己的知識、自己的能力，來改變家庭的命運，甚至是家鄉的命運。他是倔強的。

楚林楓的沉默，莊玫玫好像感受到了什么，她安慰楚林楓：“林楓，你是個聰明優秀的人，是金子在哪里都發光的。咱們的同學、老師都一直很看好你的。”

“最近見黃老師沒有？我一直不敢去見他?！背謼鞑黹_話題。

“見了。黃老師還提議說，等過年的時候，咱們同學都回來了，開個聯歡會呢?！?

“到時候，給你一個驚喜。”莊玫玫調皮地笑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