龐家院子。

楚林楓按照鐘文禮給畫的地圖，來到這個地方。

說真的，路真難走。這地方他第一次來。先是沿著縣道走了三公里，往南拐入一個小路，路不大一米多寬，只能過個架子車。

雖然天晴了，但路還是很爛，滿是人踩過的牛踩過的泥巴窩子，還有架子車壓過的深深的壕溝。楚林楓騎著單車，根本騎不動。不一會車輪和擋泥板之間，夾滿了裹挾著雜草的黃泥。

楚林楓費了好大的功夫，強行將自新車推出了這一段爛路。幾百米的路，推得他滿頭大汗。將車子停在路邊，折了個樹枝，掏了半天，才將卡在車輪上的泥巴和雜草清理干凈。這是借別人的車，他生怕給人家弄壞了。

再就要沿著坡邊的小道，再往里走。

這段路更小，只能行人、趕牛。好的是路不是很爛，是碎石和雜草，不像那一段全是黃泥。楚林楓推著自行車，慢慢往里走。

不知道走了多久，直到眼前豁然開朗。一個小池塘，池塘后面是一棟寬大的老房子，看起來比一般的老房子要高大寬敞。房屋后面一棵金黃的白果樹，十分高大，枝繁葉茂的，讓楚林楓異常激動。

這地方平時應該很少有人來，楚林楓的到來，不光驚飛了一群鳥，更是引起一只大黃的警覺。大黃狗拼命地朝他狂吠。

楚林楓小心翼翼地走到房子跟前，一個低矮瘦小的老婦人走過來，望著他，這個老太婆穿著很破爛，光著腳，嘴里含含糊糊地說著啥，顯然是智力有缺陷的，也就是通常說的傻子。

“家里還有人嗎？”楚林楓大聲地問。

“誰呀？”屋里走出一個老漢。

這老漢很高大，只是微微有些駝背。頭發很短，泛著銀白色，胡須卻有點長。穿著很干凈，盡管衣服褲子上都滿是補丁，卻沒有一點塵土和污垢。最吸引楚林楓注意的是，這山里人這個季節都是很少穿鞋的，即使穿鞋，也都是破舊的草鞋。這個老人卻穿著一雙布鞋，很干凈，鞋上沒有一點泥巴。光著的小腿和腳，讓這雙鞋顯得很是突兀。

老人的見來了陌生人，露出一臉慈祥的笑容：“來來來，屋里坐。”

楚林楓使勁地在屋檐下，跺腳，跺掉鞋上沾著的泥巴。微微一彎腰：“您好，您就是龐老爺子吧。”

老人很爽朗，笑著說：“這地方叫龐家院子，就是因為我們這一家而得名。我們龐家，是這里最老的住戶了。整個村子，也只有我一家姓龐。”

老人招呼楚林楓進屋，在八仙桌旁邊坐下。他提來茶壺，給楚林楓倒了一杯茶。

楚林楓抬頭打量這屋子，這屋子中間兩根大柱子撐著。屋里挑空很高，不像是一般的農家。屋里寬敞，顯得有些空空蕩蕩。但柴火什么的，都碼放很整齊。屋梁上上也看不到一個蜘蛛網。家具上也是一塵不染。

“龐老爺子，你家這老房子看起來有些年頭了啊。”

龐老爺子在對面坐下，伸手示意楚林楓喝茶，“是啊，康熙年間修的。祖上移民過來，是這地方的第一戶人家。可惜人丁不旺，一直沒能開枝散葉發展起來。只有我們這一脈，守著祖上留下的房產過日子，慚愧啊。”

楚林楓說：“這地方不錯啊，世外桃源一樣。走過來一路都是植被茂盛，大樹參天的。這地方花香鳥語的，又很幽靜。不受外界的打擾，平平靜靜地生活。很好啊。”

老人笑了笑：“小伙子，你說的一個字很對，就是幽。祖上也是這么想的，一家人離群索居，過個平平靜靜的生活。經歷了戰亂的人，都是這樣想的。但也是被這一個幽字給害了。這也很正常，有利就有弊。”

老人的話，讓楚林楓有些意外。這個老人顯然不是普通的農民。他趕緊問：“這話怎么解釋？”

老人喝了口茶，取出自己的煙桿，捻上煙絲，點上，抽了一口，慢悠悠地說：“這個幽字，最早是指山坳中，有隱蔽、昏暗、偏遠的意思，也有隱藏、禁閉的意思。總體上講，是陰性的。缺少陽剛。我們龐家院子這個地方，從風水上講，適合建寺廟建道觀，卻不適合住人。”

楚林楓有些驚訝了：“沒這么玄乎吧，我覺得這地方住著人會長壽。”

“長壽倒是不假，就是人丁不旺。總是生女不生兒。我就是生了六個閨女也沒生出一個兒子。”老人苦笑。

楚林楓啞然，他不知道該說什么。

老人笑著問：“還沒問小伙子貴姓，來這窮鄉僻壤有何貴干？”

楚林楓連忙回答：“我姓楚，叫楚林楓。”

“金家壩的楚家？”

“是的。”

“楚開遠是你什么人？”

楚林楓驚喜：“你認識我爺爺？”

“哦，你是開遠的孫子啊。你爺爺的草鞋編的好，結實，耐穿，還不磨腳。我以前鎮上趕集，就專門買他的草鞋。你爺爺身體還好嗎？”

通過攀談，楚林楓了解到，老人的女兒大多都很有出息，有的在油田，有的在鐵路，有的在三線工廠。女兒們要求接她去一起生活，被他拒絕了。他要守著祖上留下的這個老屋。

“沒人住，很快就會垮掉的。房子也是有靈氣的，需要人氣的滋養。你看，那些很好的房子，沒人住，要不了幾年就會垮掉。這房子要是沒了，什么也都沒了。”老人說這話的時候有些傷感。

“屋后面那棵白果樹挺大的，哪一年栽的？”楚林楓終于把話題引到了白果樹上。

“哦，有些年歲了。我小的時候，聽爺爺講，是他栽的。算下來一百多歲了。”

楚林楓笑著說：“果實結的很繁啊，一年能收不少吧？”

老人望了望大樹：“我爺爺栽這樹的時候，一共栽了四棵，最后成器的就這一棵。爺爺也是說，白果樹果實累累，護佑我們龐家也多子多福。白果確實很能掛果，每年出干果都能收六七百斤。去年，賣的青果，稀爛便宜，一毛錢一斤，賣了一百八十元。前幾天還有幾個學娃子過來數，說是老師布置的作業。數到最后，也沒數清楚。以前我們自己曬干果，最多的一年曬了四百多斤。”

楚林楓說：“我就是聽學校老師說的，說龐家院子有棵神奇的白果樹，非常大，每年出幾百斤的白果，很好奇，所以特意過來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