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林楓沒想到拿著手續取個錢還這么麻煩。

他知道大家都在等這筆錢。這是久旱的甘露啊。馬虎不得，耽誤不得。他稍微舒服了一點，盡管還是覺得渾身發軟，沒勁。但該辦的正事不能耽誤了。

楚林楓揣好那一疊手續，備好挎包，就騎上摩托車出發了。

工程指揮部設在縣城的干部招待所的，這里是鄰縣，楚林楓不熟悉。只知道沿著公路一直往前，過兩個集鎮。

楚林楓好不容易趕到縣城，摸到干部招待所，找到工程指揮部。這是個三層樓房，一樓這一圈，全是工程指揮部，分的還挺細的，施工組、技術組，財務組，物質組，資料室，一大堆的，門前停滿了各種車輛。

楚林楓在拐角處找到財務組，輕輕地敲門，堆笑著推門進去。

小聲說：“我們是做護坡工程的，胡經理讓我來拿錢。”

一個戴眼鏡的短頭發中年婦女，望了他一眼：“哪個胡經理？”

“就是項目部的胡經理，個子不高，三十多歲……”

“我們這項目部多了，到底哪個項目部？”沒等楚林楓說完，這女人就一把奪過他手中的資料，嘴里嘟囔著：“什么人啊，啥貓啊狗的，都往我們這打發。”

楚林楓有些尷尬，他知道，他這一身農民樣子，不受人待見。人家這辦公室里很正規，整整齊齊的，明窗凈幾的，很是干凈整潔。坐著四五個忙碌的工作人員。

楚林楓連忙掏出煙，給大家發煙。

“老胡，是你的，二工段的，什么護坡工程。”眼鏡女人走過去，將手續甩給一個五十歲左右的男人。“找他，他負責。”

楚林楓趕緊過去陪著笑容。

這個老胡，一身板正的藍色中山裝，留著平頭，有些花白。他抬頭看了一下楚林楓說：“先放著吧。”

楚林楓不知道啥意思，有些手足無措，堆笑著：“那啥時候拿錢？”

“我們還沒核對呢，拿啥錢啊。你先回去吧，項目部會通知你的。”老胡擺著手。

楚林楓的頭一下子炸了，什么？回去？等通知？我可是專門跑來取錢的。

楚林楓控制了一下情緒，又堆出笑容：“叔，能不能通融一下。胡經理是讓我拿著手續過來取錢的，我們工地幾十號人等著呢。”

老胡皮笑肉不笑地說：“沒辦法通融，這是必要的程序。”

“不是都已經簽過字了嗎？你們還要審核？”楚林楓有些不解。

“你娃說的好笑啊，他們簽過字，我們就不審核了？他們說做了多少方就做了多少方？我們財務組也是要審核的，這錢該不該付，我們要把好關的，我們要對項目負責。你懂不懂？”

楚林楓搖著頭說：“不懂。我只知道，這筆錢兩個月前都該付的，因為你們項目上年前放假，推到年后的。這是預付款，我們做的工程量在那擺著的，前幾天你們江總還領著人去看過的。如果是結算款的話，審核，驗證，驗收，我都沒意見。這是預付款，我們做了幾萬的工程了，結四千塊的預付款還要審核工程量，我不懂。”

老胡一本正經地說：“不管什么款，結算款也好，預付款也好，材料款也好，我們都是要審核的，這是黨和人民賦予我們的權力，我們要對黨和人民負責，將每一分錢，都用在刀刃上。你娃還年輕，你真的不懂。這樣吧，我盡量給你審核快點。你先回去吧。”

楚林楓只好賴著臉皮說：“叔，你現在就審一下吧。我專程從工地上趕來的，幾十里山路，也不容易。再說了，我們幾十號人等米下鍋呢。”

“你看，我這桌子上堆了一大堆呢，都是很急的，跟十萬火急一樣的。沒辦法，得一項項審，一項項核，我又不是孫悟空，有三頭六臂。”

楚林楓還想再說什么，老胡伸出巴掌，示意他不要說了，就回到座位上了。

楚林楓十分的無奈，搖搖頭。跟屋里人打招呼：“那我就不打擾大家了，你們忙。”他鞠了一躬，就退出來了。

他走到外面，咬著嘴唇，望著天，不知道該怎么辦了。

“小伙子，等一下。”叫他的是那個短發的中年婦女。

楚林楓疑惑，堆笑著：“阿姨，您好，您是叫我嗎？”

中年婦女走過來說：“看你小伙子也不容易，跑這么遠也不容易。這樣吧，二樓最里面，是江總辦公室，你跟江總說下情況，也許他能幫你解決。”

楚林楓雙手合十，趕緊連聲說：“謝謝阿姨，謝謝阿姨。”他突然覺得，剛才覺得這個月經不調滿臉嚴肅的女人，一下子變得如此和藹可親了。

他趕緊跑上二樓，敲響了江總辦公室的門。

“進來！”

楚林楓推開門，怯生生地探進頭去。就聽見一個聲音：

“小伙子，怎么是你？來來來，進來。”

楚林楓嬉笑著：“江總，您在啊。”就大大方方地走進去坐下。

越是大領導面前，越是要隨意，不要拘謹。這是他上一世總結出來的經驗。

楚林楓大大咧咧地坐在藤椅上，又掏出煙，給江總遞上一支。江總擺擺手。

“嫌棄我們農民的煙啊。”楚林楓毫不客氣地調笑。

江總只好接過煙：“哪里敢嫌棄，我自己也是農民出身啊。只是這早上抽煙太多了。”

江總用瓷杯給楚林楓沏了一杯茶，端過來放在圓形的茶幾上。

江總的辦公室沒什么特別的，用一個衣柜隔出了里外間，外面就是靠窗一個辦公桌，背后一個文件柜。對面一進門的地方，兩張藤椅，一個茶幾。再就是靠著衣柜擺著一張三人沙發，也是藤制的。

沒有他想象的那么豪華大氣，反而有幾分簡單質樸，甚至有些寒酸。

“江叔叔，你這么大的領導，這跟你有點不配啊。”楚林楓笑著說。

“哦，你認為怎樣才配？喝茶，喝茶。”

江總回到他辦公桌前坐下，笑著看著楚林楓。

“方位不對，擺設不對。”

江總也是一愣，原以為他會提出什么大班臺大轉椅什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