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項目部的辦公院落，楚林楓走向摩托車，田光輝追過來，不好意思地說：“我只是隨口說了句：還是老楚他們施工隊的飯好吃。沒想到……”

楚林楓拍拍田光輝：“田哥，這不怪你。是怪我想的不周到。要款哪里有這么容易。一頓飯好辦，總比讓我送兩瓶好酒兩條好煙，或者讓我請他們到城里下館子強啊。你說是吧？”

自從項目開始辦公，田光輝就沒住工棚了，搬回來住了。這邊的條件，比工棚那邊好多了。

楚林楓看了看，看見就幾個工人端著臉盆，頭發濕漉漉地過來了。他很驚奇，問：“你們這又地方洗澡？”

“有啊，專門弄了個澡堂。就在后面。”小田興奮地說。

“靠，咋不早說，你看我都臟成啥樣了。是熱水嗎？”楚林楓指著自己，撇著嘴。

小田趕緊說：“有熱水，專門弄了個鍋爐，燒煤的。”

“天天都有嗎？明天我也過來洗。對了，咱們工地那幫工人也該洗洗了，我靠，一個個跟野人一樣，熏死我了。”楚林楓笑了。

“我就是受不了那個味，才搬回來的。”小田也笑了。

“這樣，你等在這，我回去弄菜了，一會你也一起來啊。”

說完，楚林楓點火，扭動車把，轟轟地沖了出去。

楚林楓知道，雁過拔毛，這是必然的。弄幾個菜，弄點包谷酒，請他們吃一頓，小意思了。只要能順利的拿到錢，這又算個啥。

楚林楓一回到工地，就沖金曉娟她們喊：“嫂子，辛苦一下，辛苦一下，加個班，再弄幾個菜，我給項目部送過去。”

“我就說，你還沒吃飯呢，原來是去吃好的去了？”嫂子金曉娟調笑。

楚林楓嘆口氣：“吃個球也，要錢去了。”

馬嫂過來笑著說：“大兄弟在工地上也學會說臟話了。別跟他們學，你跟他們不一樣，是斯文人。弄啥菜，我來準備，你趕緊吃飯去，給你留著呢，都快涼了。”

金曉娟抱怨著：“這二不跨五的，弄啥菜給他們。”

“有啥弄啥，盡量弄好一些，還指望這狗日的給撥錢呢。”

楚林楓跑去跟父親楚永福說了一下，楚永福也很欣慰：只要錢能下來，吃吃喝喝又算個球。

楚林楓匆匆地扒拉了幾口飯，就卷起袖子在廚房幫忙了。

干豇豆燒臘肉，腌肉排骨，涼拌鹵豬頭肉，油炸花生米。

可以了，份量弄足點，反正是吃過飯的，只是下酒而已，已經很隆重了。

許老四過來買煙，看見廚房忙活著，好奇地問：“楚老二，這是弄啥？晚上要給我們加夜飯？那太好了。管酒嗎？”

楚林楓懶得搭理他：“我還想呢，但都是伺候人。”

“那這菜弄給誰吃？喂狗啊？”許老四不知趣，一直在邊上張望。

“給狗也不是給你吃，別在這望嘴。”馬嫂嗆了他一句。

許老四不但不生氣，反而嬉皮笑臉地說：“我要望嘴，也不是望狗的嘴啊。我會望黃瘸子的嘴啊！”

許老四的一句話，頓時讓空氣凝固了。楚林楓也不自覺地停下切肉的刀，望著許老四。馬嫂先是一愣，隨后重重地將手中的抹布甩在案板上：“愛望誰的嘴就去望啊，別在這亂咬，再咬也得不到一根肉骨頭。”

楚林楓趕緊低下頭，假裝啥也沒看見，啥也不知道。

金曉娟出來拿了幾根煙甩到許老四手里：“抽，抽，抽，抽煙還堵不上你的臭嘴！”

許老四也知道自己說錯話了，拿上煙做了個鬼臉，扭頭跑了。

楚林楓心里犯嘀咕：難道馬嫂被黃瘸子那個了的事，工地上傳開了？如果真是這樣，可就麻煩了。

楚林楓顧不了那么多，當務之急，就是把酒菜送到辦公室，拿到那筆撥款再說。

狗日的，真能喝！

楚林楓不知道自己是怎樣從項目部回的工地，直接給喝斷片了。

第二天早上醒來的很早，別人還都在睡覺，他又醒了。口渴，是給渴醒的，

他找了半天，沒找到一口熱水。壺里全是空的。

廚房應該有的，這個時候廚房應該已經開始熬稀飯、蒸饅頭了。他裹緊大衣，拿起自己的茶缸就往廚房去了。

一出門，一股冷風迎面吹來，楚林楓一激靈，清醒了很多。這才想起，自己昨晚是跟胡經理幾個在項目部辦公室喝酒，喝的很是狂放，自己帶去那五斤包谷酒是喝完了的。

楚林楓記起來了，自己一出項目部的門，就扶著墻出酒了。

這包谷酒好喝。農民自家釀的，埋在黃土里的大缸中存放三年，色澤微黃，味道很是醇厚。特別是在火爐上煨熱，入口很是順滑，不辣喉，喝著很舒服。

楚林楓記得，胡經理一共七八個人，都對他帶來的菜和酒贊不絕口。大家說著笑著，不知不覺就喝狂了。

喝狂了，就喜歡爭個高低，稱個英雄。況且是一桌男人，一桌子自我感覺良好的男人。畢竟，相比大多數人，他們牛逼多了。國企的干部，小領導，手上有權，手下管著人，手里攥著的不是物資就是鈔票。這就是資本，你有嗎？你們要不是成天一身臭汗灰頭土臉的工人，就是一天賣苦力混個肚子圓的農民工，還有就是成天投來羨慕和期盼眼光的農民，在你們眼中，我們就是人中鳳凰，馬中的盧。

楚林楓，別看你娃精精神神的，人模人樣的，算是個小包工頭。但是，說到底，你就是個農民，山里娃，你有退休工資嗎？你有公費醫療嗎？你能在家里躺一個月照常領工資嗎？

不行，不行。你就是個農民，掙幾個辛苦錢，擔驚受怕的，求爺爺告奶奶。干完這個工程，沒接上下一個工程，你就是有上頓沒下頓的。我們任何一個普通工人都比你強，你服不服？他們干活受傷，那是工傷，領工資的，有人管的，有人伺候的，還一分錢不出。如果殘了，除了領工資，一分不少，還可以安排個子女來上班，多好的事。如果事你，干活砸斷了腿，那就慘了，完了。看病治傷，是不是得自己掏錢，落下個殘疾就自認倒霉，一輩子就完了……

你服不服？來，走一個。不服就把酒干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