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一的早上很是安靜。盡管沒有太陽，霧蒙蒙的，也能感受到時間已經不早了。

工棚里還是鼾聲一片，他們昨晚打牌幾乎到了天亮才睡下，此刻正是夢鄉。也有人醒了，只是不愿意起來。不用去工作，這還算溫暖的被窩，便是最好的去處。難得享受一下，懶惰一下。

馬嫂在工棚外敲過那個鐘，大聲地說過：饅頭在蒸籠里，餓了可以自己拿。

田光輝爬起來了，披著大衣匆匆忙忙地跑了出去。他是去撒尿，這天氣，不是實在憋不住了，誰也不愿意起床撒尿。

不一會，門咯吱地一響，小田裹著軍大衣，像個戰俘一樣急匆匆地回來，又急匆匆地鉆進被窩里，還沒睡穩當，就對著楚林楓的耳朵小聲說：

“我剛過來時，看見馬嫂在哭。”

“為啥？”楚林楓不在意，女人家，哭泣很正常，也許是過年了想孩子了呢。

“我看見你嫂子在勸，但一見我過來，又假裝什么事都沒發生一樣，不知道為啥事。”小田也是漫不經心的，畢竟是女人家的事情，不便打聽，他們又都不是愛管閑事的人。

楚林楓睡不著，他在想葉蘭。自從那天和葉蘭有了擁抱和接吻，就像是打開了他另外一扇大門一樣，看到另外一個世界。以前朦朦朧朧的愛情，突然一下子變得觸手可及，是那么的真實，是一種溫度，是一種香味，更是一種滋味，如同迷幻藥一樣，讓他神魂顛倒的。

他很多時候，盡量讓自己不要去想她。但是做不到。葉蘭的笑容，葉蘭的身影，以及她的聲音，笑聲，總是在他腦海里，揮之不去。像是著了魔一樣。

他靜靜地躺著，回憶著跟葉蘭在一起的點點滴滴，他不自覺地臉上泛起幸福的光芒。他幻想著，幻想著同葉蘭散步在開滿油菜花的田野上，春風拂面，溫暖的風像母親的手在撫摸。楊柳依依，鶯歌燕舞，魚翔淺底，鷹翱蒼穹。他能感覺到葉蘭手心的細汗，能聞到她發絲中的花香。

幻想就像是夢一樣，總有醒來的時候。

時間不早了，這些習慣了早起和勞作的人們，享受不了睡懶覺的福氣。工棚的門，咯吱咯吱地響，一個個起來的工友，進進出出的。

用鐵錘敲打輪轂的聲音，總是很刺耳。但對于工友們來說，這是悅耳的，這是吃飯的信號。吃飯，是他們最幸福的時刻，何況這是大年初一。

山里人講究，過年是不能動用殺器的，菜刀，剪刀，都是不能用的。所以，大年初一通常是是吃餃子，頭一天包好的餃子。工地上人多，包餃子是忙不過來，只有金曉娟、馬嫂幾個人包餃子。所以，蒸饅頭是最方便的，就著鹵豬頭肉，吃著饅頭，也是非常享受的事情。

楚林楓知道，自己小時候進城，看見人家吃著饃饃，就著鹵豬頭肉吃，那叫一個香啊。每次都眼巴巴地望著別人吃，口水都饞出來了。心里暗暗發誓：長大了，一定要這樣吃，想吃多少吃多少。

如今，捏著饅頭，夾著豬頭肉，他慢慢地品嘗著，偷偷地笑了。

“林楓，過來一下，我有話跟你說?！鄙┳咏饡跃赀^來叫他。

楚林楓大口吃了一口，跑過去：“啥事？”

“馬嫂被人給那個了！”

楚林楓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那個了？啥事那個了？”

金曉娟跺著腳著急地說：“嗨，咋跟你說呀?！?

楚林楓更迷惑了：“有事就直接說嘛！”

金曉娟趴在他耳朵邊小聲嘀咕了幾句。

楚林楓臉色大變，剛吃進嘴里的饃，差一點吐了出來：“啥？被人強奸了？誰干的？”

金曉娟跺著腳：“你能不能小聲點？”

楚林楓趕緊比了個手勢，一定，一定，一定保密。

楚林楓趕緊小聲問：“知道是誰干的嗎？”

金曉娟嘆口氣：“她啥都不說，我能怎么辦？光知道抹眼淚。”

楚林楓咬著牙關，嘆口氣：“怎么會出這種事情，哎……”

“快拿個主意，該咋辦？”金曉娟焦急得很。

楚林楓一攤手：“嫂子，我頭腦里也亂的很。我哪里經歷過這些啊。這樣，你先安撫她，要當什么都沒發生過一樣。有人問她為啥哭，就說想孩子了。這事情千萬別聲張，事情傳出去，對誰都不好。到時候收不了場。先這樣吧，就當啥事沒發生。我慢慢理一理，看看該怎么辦。”

楚林楓飯都沒吃好，心煩意亂的。工地上出這么個惡心的事，讓他感覺很是謀亂。他需要靜一靜，好好想一想，捋一捋。

楚林楓沒有回工棚，里面亂哄哄的，無法思考問題。穿過工棚后面的荒草，就到一個小山坡。冬天，盡是枯草和同樣光禿禿的樹枝，還有幾個孤零零的墳包，顯得更加荒涼。

穿過這個小山包，順著雜草中間依稀可見的小路，往下走，就到了田埂上，再往前走，就依稀有人家了，人家不多，房子之間都隔得很遠。這幾家人，楚林楓都認識，他們來工地收糞便，回去澆地。也拉走泔水，回去喂豬。

楚林楓蹲在田埂上，愁苦地望著遠方。天氣灰蒙蒙的，一切看起來都是灰蒙蒙的。要不是偶爾遠處傳來的一兩聲鞭炮聲，真的還忘記了這是在過年。

“這事情該咋辦呢？”楚林楓嘴里咬著一截枯草，頭都大了。

第一，要不要報警？如果報警，那么結果是查出兇手，繩之以法，算是給馬嫂一個交代，大塊人心。壞處呢，是事情鬧大了。馬嫂被強奸的事情就宣揚出去了。馬嫂是沒臉在這待下去，也沒臉在村子里待下去，那么，她下一步該怎么生存？

同樣，施工隊出這么個事情，施工隊的名聲也大受影響，臭名遠揚，以后該怎么辦？還有，這事情追查下去，很多人都要受到牽連。起碼他們父子倆，作為這個施工隊的負責人，落個管理不當的名是自然的。

還有，這嚴打剛過去幾年，這種流氓事情一直是從嚴從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