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里人習慣早起。天剛蒙蒙亮，工棚就熱鬧起來了。

盡管外面很冷，枯草上還掛著厚厚的霜。結了冰，工棚前面，頭天晚上潑出去的水，都變成了晶瑩剔透的冰，包裹著。原本泥漿一樣的爛路，都變得堅硬，而且很是滑溜，一不小心就是摔一個屁股墩，而且還半天爬不起來。

讓所有起床的人欣慰的是，廚房早已準備好了兩大桶熱水，供他們洗漱。更讓他們興奮的是，廚房居然還已經準備好了早餐。

熱氣騰騰的大白饅頭，還有一大盆的涼拌腌蘿卜丁，還有一大鍋的菠菜豆腐湯。

他們不知道的是，這做飯的金曉娟和那個叫陳二瓜的女人，幾乎是一夜沒睡。

金曉娟知道，這么多人的早餐，最簡便的就是饅頭。蒸幾大籠饅頭，拿著就吃，方便。還能吃飽。麻煩的是，這要提前和面，發面的。好在這廚房的設備挺齊全的，更讓她欣慰的是，這個叫陳二瓜的女人，很勤快，很能干，做飯也是一把好手。

楚永福起來的很早，看見金曉娟他們準備的早餐，也是很滿意。這幫來干活的，很多都是沖著伙食來的，只有吃的好，吃的飽才能留住人。吃的歡，干活才歡。

廚房邊的屋檐下，吊著一個鋼圈輪轂，不知是什么車上的，用鐵棍子一敲，聲音很是清脆響亮，這就是起床和上班的鈴聲了。

楚永福試著用扳手去敲了幾下，果然不錯。“起床了啊，吃飯了啊！”

楚永福一手捏著大白饅頭，一手端著湯，心潮澎湃。他感覺自己就像是個將軍，領著一大隊人馬。他得意地點點頭：不錯，比紅軍當年要強的多。

金曉娟走過來，站在旁邊，小聲說：“爸，這個叫陳二瓜的，其實不叫陳二瓜，她姓馬。陳二瓜是她男人的外號。他男人前兩年出去挖煤，死在礦上了。有個娃，在鎮上上初中。她跟公公婆婆一起住，日子很艱難。公婆嫌棄她，說是她克死了丈夫。她在家日子過得很苦焦。那天趕集，看見咱們在鄉政府門口招人，她聽了一下，覺得能掙錢，就想來。但咱們不招女的，但是報名的時候，就假裝說是給自己男人報的。”

“昨天上車的時候，她特意把自己裹得很嚴實，弄得很邋遢，看不出來是個女的。人多，也亂，就混上來了。”

楚永福聽兒媳這么一說，算是明白了，扭頭說：“還是個花木蘭啊！”

“爸，就別攆她走了。怪可憐的。她說，在家她從來就沒吃飽過。你看看，她那雙手手，生凍瘡都腫的跟饅頭似的，紅赤赤的，那一看就知道，是大冬天在河里洗衣服洗東西的原因。人很勤快，看起來也是個本分人。就別攆她走了。剛好，這伙食上，一下子做這么多人的飯，我一個人也忙不過來……”

楚永福像個大領導一樣，抬著頭，望著遠處的山峰，凝視了一會說：“好吧，既然你這樣說了。就暫時讓她留下吧，跟你一起做飯。不過，……算了，不說了。不過，既然是你做的保，你可要負責哦。”

“二瓜媳婦，你咋也在這？”

“原來是二瓜媳婦啊，怪不得我昨天坐車的時候，我就覺得面熟，沒敢認。”

“好好好，男女搭配，干活不累嘛。”

“你這個老光棍，少打歪主意啊。掙了錢，正正經經娶個媳婦。人家可是有家有娃的。”

“有家有娃咋了？陳二瓜又不在了。跟了我，有娃咋的？我幫她養娃啊！”

“你個老東西，想得美啊，摟草打兔子，一舉兩得啊。”

“省事，一下子就有了那么大個兒子！”

“別叫人家二瓜媳婦，人家姓馬，叫馬嫂吧。”

那個冒充陳二瓜的女人，被同村人認出來了。她不搭話，一直埋著頭，紅著臉，干她自己的事。

都吃完飯了。張天普招呼楚林楓和田光輝，把提前準備好的鞭炮在工地上點燃，一陣鞭炮震耳欲聾，算是正式開工了。

招呼大家在空地上站好，動工宣誓大會正式開始了。

幾十號人像散兵游勇一樣，稀稀拉拉地聚集在一起。這時候才算真正看清楚這一幫子人。年紀不等，最小的十七歲，最大的六十三歲。

楚永福也算是爭氣，披著件軍大衣，一手叉腰，模仿著電影里領導的模樣，大聲地講起了話：

“各位鄉親，今天是個特殊的日子。咱們加入金家壩施工隊，參加公路搶修大隊，正式開始大會戰的第一天。從今天起，到工程結束的日子里，我們將同吃同住，共同戰斗，直到拿下這個工程。大家有沒有信心？！！”

反應很冷漠，稀稀拉拉的。這讓楚永福有些失望，他大聲重復著：“大家有沒有信心？！！”

楚林楓和田光輝揮動雙手，示意大家跟著大聲地回答：“有！”

“我在這里強調一下。我們來，是干活的，不是來混飯吃的。我們這是有規定的，有紀律的，有任務的。我們不養懶漢。積極干活，干活賣力的，我們會有獎勵。不聽指揮，偷奸耍滑的，我們是要處理的。該滾蛋的，滾他媽的蛋。我只說幾點，好好干活，有錢拿，有肉吃，有酒喝。不好好干的，滾他娘的，滾回去喝西北風！”

站在楚林楓旁邊的張天普笑了，小聲說：“你爸爸學的挺像的。”

“學的誰？”

“我們以前修水庫的總指揮，是個部隊營長。”

楚永福又掏出一張紙，說：“下面，我們進行編組。暫時分成四個戰斗小組，每組十二個人，每組選出一個班長……”

一切還算順利，基本按照預先商量的進行的。

田光輝給大家介紹了工程的基本要求。并講解了施工過程和注意事項。還專門找出一組人，開始施工示范。挖基礎，倒砂漿，挑石頭，碼石頭……

好在這些活大家大多都干過，也不陌生。每年冬天的興修水利，修水庫，砌水渠。再不怎么樣，總是修過豬圈，砌過田坎。只是這次的要求不太一樣，更具體而已。

每個組都又去親自試著干了一會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