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七點，方筱站在駕校訓練場邊，搓著凍得發紅的手指。三月的風仍帶著寒意，穿透她單薄的外套。她呵出一口白氣，看著它在空中消散。

「為什么我答應了這種事？」她懊惱地想。

上周五，陸宴舟突然問她：“會開車嗎？“

“不會。“方筱老實回答。

“下周開始學。“他丟給她一張名片，“周六早上七點，別遲到。“

就這樣，她站在了這里，而陸宴舟——她看了看手表——遲到了十五分鐘。

“看來陸總也會遲到。“她小聲嘀咕，腳尖踢著地上的小石子。

“我聽到了。“

低沉的聲音從背后傳來，嚇得方筱差點跳起來。她轉身，看到陸宴舟倚在一輛銀色轎車上，不知何時出現的。他今天穿了件深灰色休閑西裝，沒打領帶，頭發隨意地散著，比上班時少了幾分凌厲，多了些隨性。

“這是教練車？“方筱指了指那輛看起來價值不菲的轎車。

陸宴舟挑眉：“我的車。教練臨時有事，我親自教你。“

方筱瞪大眼睛：“您...親自？“

“有問題？“陸宴舟拉開車門，“上車。“

方筱硬著頭皮坐進駕駛座。車內空間狹小，陸宴舟的氣息瞬間包圍了她——淡淡的雪松香氣混合著一絲咖啡的苦澀。他俯身過來幫她調整座椅，手臂不經意擦過她的肩膀，激起一陣微妙的戰栗。

“記住這些。“陸宴舟指著儀表盤，聲音近在耳畔，“剎車、油門、轉向燈...“

他的呼吸拂過她的耳廓，溫熱而潮濕。方筱的耳根發燙，只能僵硬地點頭，生怕一轉頭就會碰到他的臉。

“現在，啟動。“

方筱手忙腳亂地擰鑰匙，車子猛地一震，熄火了。

“別緊張。“陸宴舟的聲音出乎意料地耐心，“慢慢來。“

第二次嘗試，引擎平穩地轟鳴起來。方筱松了口氣，卻聽到陸宴舟說：“別高興太早，最難的部分才開始。“

確實很難。方筱不是個笨學生，但在陸宴舟的注視下，她的手腳像不是自己的。車子在訓練場上歪歪扭扭地前進，幾次差點撞上錐桶。

“左轉！左轉！“陸宴舟突然抓住方向盤，他的手覆在方筱的手上，溫暖而有力。

方筱的心跳漏了一拍。他的手比她大一圈，骨節分明，掌心有薄薄的繭，摩擦著她的皮膚，帶來奇異的觸感。她慌忙抽回手，車子立刻偏離了方向。

“專心。“陸宴舟皺眉，重新掌控方向盤，“再來。“

兩小時后，方筱終于能勉強讓車直線前進了。她額頭滲出細密的汗珠，后背濕了一片，但嘴角不自覺地上揚。

“我做到了！“她興奮地轉向陸宴舟，卻在看到他表情時愣住了。

陸宴舟正看著她，眼神柔和得不可思議，唇角微微上揚。陽光透過車窗灑在他的側臉上，勾勒出完美的輪廓。那一刻，他不像高高在上的總裁，只是個為她的進步而高興的普通人。

“還不錯。“他迅速收斂表情，又恢復了那副公事公辦的模樣，“下周繼續。“

回程是陸宴舟開車。方筱靠在座椅上，疲憊但滿足。她偷偷瞥了一眼陸宴舟的側臉，想起剛才那個轉瞬即逝的微笑，心里泛起一絲暖意。

“下周...“陸宴舟突然開口，“我們換個地方練。這里太局限了。“

方筱點點頭，突然意識到一個問題：“陸總，您為什么突然要我學車？“

陸宴舟目視前方，手指在方向盤上輕輕敲擊：“工作需要。以后出差，可能需要你開車。“

這個理由合情合理，但方筱總覺得哪里不對勁。沒等她細想，陸宴舟已經轉換了話題：“明天有個商務酒會，你跟我一起去。“

又是酒會。方筱立刻想起上次不愉快的經歷，胃部一陣緊縮。“陳氏的人會去嗎？“

“會。“陸宴舟簡短回答，“但這次你不用擔心。“

他的語氣中有種令人安心的確定，方筱莫名相信了他。

周日晚上，方筱站在衣柜前發愁。上次陸宴舟給她買的黑色連衣裙已經穿過一次了，而她沒有其他適合高端酒會的衣服。

門鈴突然響起。方筱疑惑地去開門，發現門口放著一個精致的禮盒，上面附著一張卡片：「穿上它。——V」

盒子里是一條墨綠色的絲絨連衣裙，款式簡約但剪裁精良，觸手柔軟得像第二層皮膚。方筱小心翼翼地試穿，裙子完美貼合她的身材，襯得膚色如雪。她轉了個圈，裙擺如花瓣般輕輕擺動。

「他怎么知道我的尺寸？」這個念頭剛冒出來，方筱就紅了臉。陸宴舟當然知道——他給她買過衣服。

酒會在城市最高端的云端酒店舉行。方筱到達時，陸宴舟已經在大堂等候。他穿著黑色燕尾服，輪廓分明如雕塑，引得路人頻頻回頭。看到方筱，他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幾秒，喉結微微滾動。

“很適合你。“他輕聲說，伸出手臂示意她挽上。

方筱小心翼翼地搭上他的臂彎，感受到西裝布料下堅實的肌肉。電梯上升的過程中，兩人都沒說話，但沉默不再像以前那樣令人窒息。

酒會一如既往地華麗而虛偽。方筱跟在陸宴舟身邊，學習如何應對各種社交場合。讓她驚訝的是，陸宴舟這次格外照顧她，時不時低聲解釋某個人物的背景，或在別人刁難她時及時解圍。

“陸總。“陳盈盈的聲音從身后傳來，甜得發膩，“好久不見。“

方筱身體一僵。陳盈盈今天穿了件紅色露背禮服，美艷如玫瑰，但眼神冰冷。她身邊站著一位中年男子，是陳董事長。

“陳小姐。“陸宴舟點頭致意，語氣平淡。

陳盈盈的目光在方筱身上掃過，紅唇勾起一抹假笑：“方秘書今天真...耀眼。這條裙子很貴吧？“

言外之意再明顯不過。方筱握緊了香檳杯，但不等她回應，陸宴舟已經開口：“確實。我挑了很久。“

這個直白的承認讓陳盈盈表情一滯。陳董事長若有所思地看了方筱一眼，然后拉著女兒去應酬其他人了。

“謝謝。“方筱小聲說。

陸宴舟抿了一口酒：“不必在意她。“

酒會進行到一半，方筱突然感到一陣頭暈。大廳太悶熱了，人群的嘈雜聲讓她太陽穴突突直跳。她悄悄退到角落，想喘口氣，卻被一只手拉住。

“不舒服？“陸宴舟不知何時來到她身邊，眉頭緊鎖。

方筱勉強笑笑：“有點悶。沒事的。“

陸宴舟的手背貼上她的額頭，停留了幾秒：“你發燒了。“他的聲音突然變得嚴厲，“為什么不早說？“

“我以為只是...“

不等她說完，陸宴舟已經攬住她的腰，半扶半抱地帶她離開會場。方筱迷迷糊糊地跟著他，感覺世界在天旋地轉。

回程的車上，方筱靠在窗邊，眼皮沉重得像灌了鉛。她隱約聽到陸宴舟在打電話取消什么安排，然后一件西裝外套輕輕蓋在她身上，帶著他的體溫和氣息。

“地址？“陸宴舟問。

方筱報出公寓號碼，然后陷入了半昏迷狀態。等她再次清醒，已經躺在自家沙發上，陸宴舟正彎腰給她額頭上敷冰毛巾。

“陸總...您不用...“

“閉嘴，休息。“陸宴舟命令道，但動作異常輕柔。

方筱昏昏沉沉地睡去，夢中感覺有人輕輕撫摸她的頭發，動作小心翼翼，像對待什么易碎品。

再次醒來時，天已全黑。方筱掙扎著坐起來，發現身上蓋著厚厚的毯子，額頭上的毛巾還是涼的。廚房傳來奇怪的聲響，像是鍋碗瓢盆在打架。

她拖著沉重的身體走向廚房，眼前的景象讓她目瞪口呆——陸宴舟，陸氏集團總裁，商業帝國的掌舵者，正對著一個冒著黑煙的鍋手足無措。料理臺上散落著各種食材，有些切得奇形怪狀，有些根本還沒處理。

“陸總...您在做什么？“

陸宴舟轉身，臉上罕見地浮現一絲窘迫：“煮粥。“他指了指灶臺上那團黑乎乎的東西，“失敗了。“

方筱這才注意到他襯衫袖口沾滿了水漬，領帶松松垮垮地掛在脖子上，額前的碎發因為汗水貼在皮膚上。這副狼狽模樣與平日里的精英形象判若兩人。

一股暖流涌上心頭。方筱抿嘴忍住笑意：“我來吧。“

“你生病了。“陸宴舟皺眉。

“只是感冒。“方筱打開冰箱，“不過...我家只有泡面了。“

于是，二十分鐘后，陸宴舟和方筱并肩坐在沙發上，各自捧著一碗熱氣騰騰的泡面。電視里播放著一檔無聊的綜藝節目，主持人夸張的笑聲填滿了安靜的客廳。

“沒想到陸總也會吃泡面。“方筱小聲說，吹散面條上的熱氣。

陸宴舟優雅地卷起一叉子面條：“大學時經常吃。“他頓了頓，“那時候沒錢。“

這個小小的私人分享讓方筱心頭一暖。她很難想象陸宴舟也有拮據的時候，在她的認知里，他一直都是那個高高在上的總裁。

“您...大學是什么樣的？“她忍不住問。

陸宴舟放下叉子，眼神飄向遠方：“很普通。熬夜趕論文，吃泡面，和朋友打籃球。“他唇角微微上揚，“顧唯就是那時候認識的。他總偷吃我的泡面。“

方筱驚訝地看著他。這個陸宴舟與原著中冷酷無情的形象相去甚遠，更不同于她認識的那個嚴厲上司。此刻的他，像個...真實的人。

“怎么了？“陸宴舟注意到她的目光。

“沒什么。“方筱低頭吃面，“只是沒想到您會和我說這些。“

陸宴舟沉默片刻，突然伸手輕輕抬起她的下巴，強迫她看著他的眼睛：“方筱，在你眼里，我到底是什么樣的？“

這個突如其來的問題讓方筱措手不及。他的眼睛在昏暗的燈光下深邃如墨，里面翻涌著她讀不懂的情緒。她張了張嘴，卻說不出一個字。

“算了。“陸宴舟松開手，“吃面吧。“

氣氛一時有些尷尬。方筱絞盡腦汁想找話題，突然想起什么：“云汐和顧唯好像相處得很好。“

“嗯。“陸宴舟簡短回應，“他昨天向我借私人游艇，說要帶她去海上觀星。“

方筱瞪大眼睛：“真的？“原著中顧唯只是個背景板角色，現在卻成了浪漫男主角？

“你很驚訝？“陸宴舟挑眉，“還是說你還要撮合我和云汐？“

方筱搖頭：“不，我只是...“她停住了。她本想說陸宴舟和云汐相配，但現在這話說不出口。不僅因為陸宴舟會生氣，更因為...她內心深處某個角落，開始抗拒這個想法。

“方筱，“陸宴舟突然正色道，“無論你在計劃什么，停止它。讓事情自然發展。“

方筱咬住下唇。他說得對。云汐和顧唯明明兩情相悅，她為什么要強行拆散他們？就為了一本小說的劇情？如果這個世界是真實的，那么每個人都有選擇自己命運的權利，不是嗎？

“您說得對。“她輕聲說，“我不會再干涉了。“

陸宴舟似乎對她的順從感到驚訝，但很快恢復了平靜。他伸手探了探她的額頭：“退燒了。好好休息，明天不用上班。“

他起身收拾碗筷，動作比剛才熟練多了。方筱靠在沙發上，看著他高大的背影在廚房忙碌，心里泛起一種奇怪的感覺——溫暖、安心，還有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悸動。

陸宴舟離開前，在門口停頓了一下：“下周繼續練車。別遲到。“

方筱點點頭，目送他離開。關上門后，她滑坐在地上，額頭抵著冰涼的門板。今晚的一切像場夢——陸宴舟在她家廚房手忙腳亂的樣子，他談起大學時光時柔和的表情，他手指觸碰她下巴時的溫度...

手機震動起來，是云汐的消息：「顧唯今天帶我去看星星了！他居然準備了望遠鏡和熱可可，太浪漫了！」

方筱微笑著回復：「為你高興。」這是真心話。

她走到窗前，仰望星空。城市的燈光太亮，只能看到幾顆最亮的星星。但足夠了。就像她的處境——也許看不清未來的路，但已經有幾顆指引方向的星辰亮起。

其中一顆，名叫陸宴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