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筱盯著手機屏幕上的短信，指尖微微發抖。陸宴舟那句“我們需要談談“像一把達摩克利斯之劍懸在頭頂，讓她整夜輾轉反側。窗外，晨光剛剛爬上地平線，將天空染成灰藍色。

她翻身下床，赤腳踩在冰涼的地板上，試圖用冷水洗臉清醒自己。鏡中的女人眼圈泛青，嘴唇因緊張而干燥起皮。「他知道了什么？他打算怎么處置我？」無數可怕的可能性在腦海中盤旋。

精心挑選了一套最保守的套裝——白色襯衫配藏青色西裝裙，頭發一絲不茍地挽起。她需要每一個細節都完美無缺，仿佛這樣就能武裝起自己脆弱的內心。

七點四十五分，方筱提前到達公司。空蕩蕩的辦公室安靜得可怕，她的高跟鞋在地面上敲出清脆的回響。路過秘書室時，她看到林姐正端著咖啡走出來。

“喲，來得真早。“林姐意味深長地看了她一眼，“陸總已經在等你了。“

方筱的心沉了下去。陸宴舟竟然比她還早？這絕不是好兆頭。

“謝謝提醒。“她勉強擠出一個微笑，繼續向總裁辦公室走去。

每走一步，心跳就加速一分。站在那扇沉重的實木門前，方筱做了三次深呼吸才抬手敲門。

“進來。“陸宴舟的聲音透過門板傳來，冷靜得聽不出情緒。

推開門，首先闖入視線的是陸宴舟挺拔的背影。他站在落地窗前，晨曦為他勾勒出一道銀邊。辦公室沒有開燈，昏暗的光線讓整個空間充滿壓迫感。

“關門。“他沒有轉身。

方筱輕輕關上門，站在原地等待。沉默在空氣中蔓延，像一張越收越緊的網。她數著自己的心跳，足足四十七下后，陸宴舟才緩緩轉身。

他今天沒打領帶，襯衫最上面的兩顆扣子解開，露出鎖骨的一小片肌膚。眼下有淡淡的青色，顯然也沒休息好。但最讓方筱心驚的是他的眼神——冰冷而銳利，像一把出鞘的劍。

“坐。“他指了指對面的椅子。

方筱小心翼翼地坐下，只敢坐三分之一的位置，背脊挺得筆直。

陸宴舟沒有立即開口，而是從抽屜里拿出一個文件夾，慢條斯理地翻開。方筱瞥見里面似乎是照片，但看不清內容。

“方秘書，“他聲音平靜，“能解釋一下這個嗎？“

他將一張照片推到她面前。照片上，顧唯和云汐在一家咖啡廳相對而坐，云汐正微笑著將一勺提拉米蘇送入口中，顧唯專注地看著她，眼神溫柔。

方筱的喉嚨發緊：“這...只是朋友見面...“

“巧合的是，“陸宴舟又拿出幾張照片，“每次'偶遇'，你都在場。或者提前離開。“他修長的手指敲擊著桌面，“就像年會那天。“

方筱的指甲不自覺地掐進掌心。他發現了，他全都發現了。但她不能說出真相，不能告訴他這一切都是為了遵循一本小說的劇情。

“我...只是覺得云汐很適合您。“她低聲說，眼睛盯著自己的膝蓋。

“適合我？“陸宴舟的聲音突然提高，“你憑什么決定誰適合我？“

方筱驚訝地抬頭，看到陸宴舟眼中閃爍的怒火。他站起身，繞過辦公桌，一步步逼近她。

“從你第一天來公司，就處心積慮地把她推到我面前。“陸宴舟的聲音低沉而危險，“調整座位，安排'偶遇'，甚至不惜在眾人面前暗示...“他在她面前停下，俯身撐在她椅子的扶手上，將她困在雙臂之間，“你就這么想把我推給別人？“

他的氣息撲面而來，混合著薄荷牙膏和淡淡的咖啡苦香。方筱能看清他眼中細小的血絲，和瞳孔周圍那圈深灰色的虹膜。太近了，近得讓她呼吸困難。

“不是的...“她艱難地開口，“我只是...認為這是命運的正確走向...“

“命運？“陸宴舟冷笑一聲，直起身子，“什么命運？“

方筱意識到自己說漏了嘴，慌忙改口：“我是說...緣分。你們看起來很般配...“

陸宴舟的表情更加陰沉。他走回辦公桌后，突然將桌上的文件全部掃到地上。紙張四散飛舞，發出嘩啦的響聲。

“出去。“他背對著她，聲音冷得像冰，“作為秘書，我覺得你沒有權利干涉我的私人感情生活。“

方筱的眼眶瞬間發熱。她僵硬地站起來，雙腿像灌了鉛一樣沉重。走到門口時，她忍不住回頭：“陸總，我真的很抱歉...“

“出去！“陸宴舟猛地轉身，眼中燃燒著她從未見過的怒火。

方筱逃也似地離開辦公室，差點撞上正要送文件進來的李秘書。她低著頭快步走向洗手間，鎖上隔間門，終于讓忍了許久的淚水滾落。

「我做錯了什么？」她咬著手背不讓自己哭出聲，「我只是想讓一切回到正軌...」

但另一個聲音在心底質問：「真的只是這樣嗎？沒有一點點...私心嗎？」

這個念頭讓她更加崩潰。她不敢深想，不敢承認在看到云汐和顧唯相處時，自己心里那股莫名的酸澀是什么；不敢分析，為什么每次安排陸宴舟和云汐“偶遇“后，自己都會整夜失眠。

擦干眼淚，補好妝容，方筱強迫自己回到秘書室。林姐和其他同事投來探究的目光，但沒人敢問發生了什么。她機械地處理著文件，大腦一片空白。

午休時間，她獨自躲在公司天臺，啃著一塊干巴巴的三明治。手機震動起來，是云汐的消息：「方筱，顧先生邀請我周末去他家看設計稿...你覺得我該穿什么？」

方筱盯著屏幕，突然感到一陣疲憊。云汐和顧唯明明兩情相悅，她卻固執地要拆散他們，就為了一本小說的劇情？這真的對嗎？

她回復：「穿你最喜歡的裙子。玩得開心。」然后關掉手機，仰頭看向天空。陽光刺得她眼睛發痛。

下班時間到了，同事們陸續離開。方筱卻坐在位置上沒動。桌上還有一堆陸宴舟明天出差需要的文件沒整理完——盡管他可能根本不想見到她，但工作就是工作。

秘書室漸漸安靜下來，只剩下她敲擊鍵盤的聲音。窗外的天色由藍轉黑，城市的燈光一盞盞亮起。方筱揉了揉酸痛的肩膀，繼續埋頭工作。

不知過了多久，她趴在桌上睡著了。夢境光怪陸離：一會兒是原著中那個冷酷無情的陸宴舟，一會兒是現實中對她發火的陸宴舟，最后變成了那個在車中溫柔提醒她“記得吃飯“的陸宴舟...

“方筱。“

一個熟悉的聲音將她從夢中驚醒。她猛地抬頭，看到陸宴舟站在面前，西裝外套搭在手臂上，表情復雜地看著她。

“陸、陸總！“她慌忙站起來，差點碰倒咖啡杯，“我...我在整理您明天出差的文件...“

陸宴舟沒有回應，目光落在她臉上。方筱這才意識到自己可能臉上有睡痕，頭發也亂了。她下意識地抬手整理，卻被他突然握住手腕。

“別動。“他的聲音低沉，另一只手輕輕拂過她的臉頰，擦掉她嘴角的口水痕跡。

這個親昵的動作讓方筱渾身僵硬。陸宴舟的手指溫暖而干燥，輕輕擦過她的皮膚，像羽毛般輕柔。他的眼神專注而深邃，仿佛在凝視什么珍貴的寶物。

“為什么還在這里？“他松開手，問道。

方筱咽了口唾沫：“文件...還沒整理完...“

“即使我那樣對你說話？“

方筱低下頭：“工作就是工作...我不會因為個人情緒影響職責。“

陸宴舟沉默片刻，突然伸手抬起她的下巴，強迫她看著他的眼睛：“為什么一定要把我和云汐湊在一起？告訴我實話。“

方筱的心跳快得幾乎要沖出胸腔。他的眼睛在燈光下呈現出深邃的墨色，里面翻涌著她讀不懂的情緒。她張了張嘴，卻說不出一個字。如何告訴他，這一切都源于一本小說？如何解釋，她害怕改變劇情的后果？

“我...不能解釋，以后我不會再這樣做了。“她最終說道，聲音幾乎是一聲耳語。

陸宴舟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然后松開手：“我送你回家。“

“不用了，我可以...“

“這是命令。“他打斷她，語氣不容拒絕。

地下車庫空曠冷清，腳步聲在水泥地面上回蕩。陸宴舟的車停在他的專屬車位，黑色奧迪在熒光燈下泛著冷光。

車內空間狹小而私密。陸宴舟發動車子，暖氣緩緩吹散夜間的寒意。方筱系好安全帶，雙手規規矩矩地放在膝蓋上，眼睛盯著窗外流動的燈光。

“你吃飯了嗎？“陸宴舟突然問。

方筱搖搖頭，隨即想起他可能沒看見，小聲補充：“沒有。“

陸宴舟打了轉向燈，車子駛向另一個方向：“先去吃飯。“

“但是文件...“

“可以明天再處理。“

他們停在一家24小時營業的粥鋪前。店面不大，但干凈整潔。老板似乎認識陸宴舟，熱情地招呼他們入座。

“你常來這種地方？“方筱忍不住問。這與她想象中的霸總生活方式大相徑庭。

陸宴舟脫下西裝外套，隨意地搭在椅背上：“大學時常來。老板是我同學的父親。“

熱騰騰的皮蛋瘦肉粥上桌，香氣撲鼻。方筱這才意識到自己有多餓，小心地舀了一勺送入口中。粥的溫度剛好，咸香適口，讓她凍僵的身體漸漸回暖。

“好吃嗎？“陸宴舟問，聲音比平時柔和。

方筱點點頭：“很好吃。謝謝陸總。“

“私下叫我名字吧。“陸宴舟突然說，“我們已經...超越了一般上下級關系，不是嗎？“

方筱的勺子差點掉進碗里。他是什么意思？是指她膽大包天撮合他和云汐，還是...別的什么？

“陸總...我...“

“陸宴舟。“他糾正道，“或者宴舟，如果你愿意。“

方筱的臉瞬間燒了起來。直接叫他的名字？這太親密了，完全超出了她的心理準備。

“我...還是叫您陸總比較習慣...“她小聲說，不敢看他的眼睛。

陸宴舟輕笑一聲，沒再堅持。他們安靜地吃完粥，氣氛出奇地和諧。

回程路上，方筱放松了許多。車內的沉默不再令人窒息，反而有種舒適的默契。當車停在她的公寓樓下時，她甚至有些舍不得下車。

“明天見。“陸宴舟說，目光柔和地看著她。

方筱驚訝地抬頭：“您...還愿意讓我處理您的行程？“

“為什么不？“陸宴舟反問，“你是我見過的最好的秘書。“

這句話像一股暖流涌入方筱心田。她低頭掩飾自己上揚的嘴角：“謝謝陸總。晚安。“

走進公寓，關上門，方筱靠在門板上，心跳仍未平息。今晚的一切像場夢——從早上的嚴厲訓斥，到現在的溫柔相待，陸宴舟的情緒變化讓她捉摸不透。

但有一點是確定的：她不能再強行撮合他和云汐了。不僅因為這會激怒他，更因為...她內心深處某個隱秘的角落，開始抗拒這個想法。

洗過澡，躺在床上，方筱打開手機，看到云汐又發來消息：「顧先生送了我一束花！他說我像里面的鈴蘭一樣純潔優雅~」

方筱微笑著回復：「他很懂你。」然后猶豫了一下，又發了一條：「你們看起來很般配。」

發完這條消息，她感到一種釋然，仿佛放下了什么沉重的負擔。云汐和顧唯，陸宴舟和她...也許命運自有安排，不是一本小說能夠規定的。

窗外，月光如水般傾瀉而下。方筱閉上眼睛，腦海中浮現陸宴舟今晚看她的眼神——那種專注的、帶著探究的溫柔目光，像黑夜中的燈塔，讓她無法忽視。

「如果...如果我不再堅持原著劇情，會發生什么？」這個念頭一旦產生，就像種子一樣在她心中生根發芽。

而在城市的另一端，陸宴舟站在自家陽臺上，手中握著一杯威士忌，同樣望著這輪明月。他的手機屏幕上顯示著一條剛發出去的短信：「查一下方筱的所有背景，特別是她與凱華酒店的關系。我要知道她為什么對'命運'這么執著。」

他仰頭飲盡杯中酒，眼神復雜而深沉。月光下，他的輪廓如同雕塑般冷硬，唯有想起方筱睡顏時，嘴角才會不自覺地軟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