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匹沖到眾人面前，所有人連忙表示尊敬，卻不知道如何稱呼，直到縣令開口：

“恭迎大公子！”

眾人連忙跟著喊：“恭迎大公子！”

趙福低著腦袋，目光只能看見來人的下半身，只見他穿著淺藍色衣服，黑色的鞋子，步履幅度不長不短。

當那雙黑色鞋子來到眾人身前，空氣更冷了，趙福吸一口空氣，只覺得心肺被針扎般寒冷。

“姑父何必這么見外，喚我淵清便是?！?

姑父？

趙福猛然想起來人的身份。

一定是他！

鏡湖水家最年長的后輩、水漣的嫡子——水淵清！

王三露出和煦的笑容，溫聲道：“禮不可廢?！睍r隔半年再次看見水淵清，他又有了不小的變化，最顯眼的就是眉眼更加冷峻，雖笑亦有三分寒。

和他父親更像了……

“大公子，這還是你近幾年來首次來蒙川縣，大伙兒對你可是翹首以盼啊。”

王三讓眾人一一拜見水淵清，眾人執禮甚恭。

“趙福？”

水淵清輕咦一聲，轉頭問侍者：“光叔，你們的長相有幾分相似，莫非是同族？”

“如果沒猜錯，他父親應該是我堂兄?！敝心晔陶吖Ь吹?。

“真是有緣…趙福，這段時間跟在我身邊吧?！?

趙福渾身一激靈，興奮地連忙答應，懂事的站到趙光旁邊，喚了聲表叔。

王三本打算先帶水淵清回家休息一會兒，先見一見他的姑姑水涴，但他表示人命關天要先去看兇案現場。

王三自然從善如流，讓眾人散去，只留下他和趙福，以及幾名開路的衙役。

“姑父，兇案現場可有什么發現？”

“五處兇案現場幾乎一模一樣，死者沒有反抗痕跡、也沒有中毒跡象，所有死者無論男女老少，身上至少都有上百道傷口，傷口蒼白，血液幾近于無?！?

“可見敵人要么實力極強，要么有特殊手段，而且行事兇狠毒辣、聳人聽聞?！?

“唯一有一點可能算的上線索的在第二處兇案現場……”

趙福帶路，幾人來到蒙川縣一處人煙稠密的住宅區。

撕開一處住宅大門上的封條，陸續進入。

“由于死者尸體會散發出劇烈惡臭，我擔心引來瘟疫，就讓人把尸體都燒了，只留下這一處。”

當一名衙役推開一間房間的門，瞬間惡臭撲鼻，熏得人胃酸倒流。

房間內也整齊排列組幾具尸體，腐爛嚴重，尸體上蚊蟲紛飛、蛆蟲鉆進鉆出。

奇怪的是，地上不僅有人的尸體，還有一只狗的。

王三從懷中掏出一個布囊，里面裝著三根銀色的毛發。

“這是從狗嘴里找到的，懷疑是狗從兇手身上咬下來的?！睂y色毛發交給水淵清，并低聲道：“此毛發上有一股隱隱約約的腥臊氣味，大部分家犬聞到立馬會被嚇得屁滾尿流，只有少數膽子大的敢吠叫幾聲?！?

“確實，很獨特的味道?！彼疁Y清輕嗅，眉毛微微皺起，好似以前在哪里聞到過與這相似的氣味。

“可惜了這只護主的好狗。”

水淵清想起了小時候陪伴自己的黑犬，也一樣忠心耿耿。

只可惜黑犬雖然兇猛，到底是普通野獸，難以抵御鏡湖的寒潮，早早就死亡了。

捏住銀色毛發，運轉靈力感知。

“滋！”

銀色毛發驟然逸散出幾縷極其微弱的黑氣，空氣中馬上充斥一股雖不濃郁、卻極其獨特的腥臊氣。

水淵清目光微凝：“果然不是普通兇手！”

要么是修仙者、要么是靈獸兇獸……

轉念一想，又覺得疑惑：二叔曾經和他說過，林溪郡內很少會出現肆無忌憚行惡的修仙者，蓋因這里屬于仙族崔家的地盤，誰吃了豹子膽敢來這里鬧事。

“趙福，找幾只狗來，要膽子大的?！?

“是！”

趙福小跑著退出房間，直到離開宅院，身體打了個寒顫，不是冷的，而是驟然感受到外界溫暖的空氣而產生的反應。

大公子身邊實在是太冷了，他有幾根腳趾都失去了知覺。

……

當夜，萬事平安，沒有兇案發生。

水淵清拜見了姑姑水涴，傳達了二叔的問候。

水涴激動的眼眶微紅。雖然每年都會回鏡湖去一趟，但到底長住在縣城，對她而言鏡湖逐漸變成記憶深處的思念。

“你母親最近怎么樣？”水涴問。

“母親身體并無大礙，只是偶爾會咳嗽，二叔說她是因為思念成疾?！?

“她是想你父親了啊?！彼疀饑@口氣，“一晃眼大哥去世已經十五年了，那時候淵清你還很小，胖乎乎像一個墩墩，現在都已經長成大人了。”

水涴繼續問：“淵仞呢？”

“還是在五叔那邊。濯羽池沒有寒潮和陰雨，他在那邊更安全?！?

“可憐小淵仞，早早就跟著他母親住在濯羽池，一年都看不見幾次他父親。”

“也是無可奈何，二叔雖然經常以靈霧護持鏡湖，但寒潮和陰雨從未間斷，普通人生活在那里，日積月累難免染上各種疾病，尤其是小孩子，稍不注意就會寒氣入體?！?

水淵仞是水泓的兒子，在水泓死亡的那年出生。

在水涴印象中，水淵仞是淵字輩里最沉默寡言的一個，或許是和水泓長期分開的緣故，他對水泓并不很親熱，整個人好似懸崖上的松樹般，透著孤冷的感覺。

在他十二歲之前，絕大部分時間都是住在鏡湖，只是偶爾去濯羽池調養身子。

直到十二歲檢測靈根后，直接顛倒過來，絕大部分時間都在濯羽池，一年中只有少數時間在鏡湖。

水涴幽幽道：“他還在怪二哥啊?！?

聽到這話，水淵清微微低頭，閉口不言。

他作為晚輩自然不會對二叔父子的關系表達什么意見。

或許是想念娘家的緣故，水涴拉著水淵清問個不停。

問到了母親的墳墓有無打掃；

小滔的墳墓是否常有祭祀；

枇杷樹結果了沒有；

那條喜歡對著人吐口水的紅鱗小魚怎么樣；

還問到了水溶，只是得到的回答一如過去幾年，他的名字總和烏蒙山綁定在一起，算一算他已經接近五年沒有離開過烏蒙山了。

“淵禧呢？”水涴腦海中浮現一個古靈精怪的少女。

對于和自己一樣性別的后輩，水涴對她的印象極其深刻。

魯侯戾止，天錫之禧。

當初水漣為了給她取名字聽說苦苦思考了半個月，可見他對女兒的疼愛。

稍稍長大的水淵禧在長輩的呵護、兄長的照顧下，被培養的有些刁蠻好動、雖是女兒，卻像個皮猴子一樣到處惹是生非。

水涴還記得有一年，水淵禧爬到枇杷樹上胡鬧，被丁雨寒揪下來狠狠打了一頓。

當時聽到這個消息，她甚至想替丁雨寒出手。

要知道那棵枇杷樹下埋葬的可是水漣的尸體。

丁雨寒一邊哭，一邊打，水淵禧還不服氣，嗷嗷叫：“我只是想檢查一下它為什么不結果子！”

聽到這話，丁雨寒一愣、二怒、三哭：

“那是用你父親的尸體種出來的枇杷！難道它結了果子，你還要摘來吃不成？”

上次見到水淵禧，還是過年的時候……

那時候她已經有了幾分大姑娘的模樣，頭發沒有如普通女子那般，而是在頭頂兩邊扎成兩個小揪。搭配上她靈動的眼睛，完全就是小時候皮猴子的翻版。

水淵清不經意皺起眉頭。

嘴唇張了又張，不知道該不該說、能不能說。

直到想起二叔的叮囑，他才有了主意。

“姑姑，淵禧被算天儀選中，不久前簽了DNS協議，得了靈根之種，現在正跟著二叔修煉?！?

“你、你說什么？”水涴張大眼睛。

“淵禧也有靈根了?！?

時隔許多年，繼三枚靈根之種后，算天儀終于又孕育出一枚靈根之種，而且靈物擇主，有一次水淵禧在湖邊玩耍時，算天儀自然浮出水面，和她簽訂了DNS協議。

水涴怔住。

突然想起了當年抽簽的場景。

有一次她還問大哥，若是她也能修仙，是不是就可以不用嫁人了。

沒有抽中長簽、不能修仙、不能住在籠罩著寒潮和陰雨的鏡湖……這些一直是埋在她心中的遺憾。

沒想到……

“好！好?。　彼疀鹩挚抻中Γ拔宜矣侄嗔艘幻尴烧?！”

……

從水淵清口中得知詳細經過。

水淵禧在十二歲時候檢測靈根，沒有靈根，那時候她本應該和水淵仞一樣，為了保護身體，需要減少呆在鏡湖的時間，最好的去處莫過于濯羽池。

濯羽池經過水溶多年的培育，無數藍蝕蛇死亡后靈性融入湖水，逐漸讓濯羽池也孕育了幾分靈性。

不同于鏡湖之處在于，鏡湖的湖水是封閉的，濯羽池卻連通著未知地下水脈，水脈不知其深其廣，反正這么多年來，濯羽池也沒能達到當初鏡湖靈性孕育的地步，只是相較于普通水，多了幾分神異而已。

水淵仞是這么做的。

大部分時間呆在濯羽池，偶爾回鏡湖。

水淵禧卻沒有這么做，即便所有人都勸她去濯羽池，否則寒潮和陰雨會傷害她的身體……

可她是水淵禧。

她是敢爬枇杷樹的女生。

不管別人怎么勸，她始終不聽不聽，我行我素，拒絕離開鏡湖。

別人問她原因，她只是說：“習慣了鏡湖陰雨綿綿的天氣，別的地方太溫暖，曬得我毛焦火辣?！?

丁雨寒氣得想打人，但水淵禧已經長大了，跑得飛快，一溜煙就跑不見。

兩人聊起水淵禧，水淵清臉上洋溢燦爛的笑容。

“每次母親要打她，她都跑來找我求救?！?

“你太寵她了?！彼疀鹦αR。

“二叔說過，哥哥必須寵妹妹，這是我們水家一直以來的傳統。”

水涴頓時啞口無言。

眼淚溢出眼眶。

是?。∥以浺灿腥齻€寵愛我的哥哥啊！就連比我小的弟弟都總是替我遮風擋雨。

“二、二哥身體怎么樣了？”水涴聲音有些發顫。

聽到這話，水淵清臉上的笑容倏忽消失。

“難道……”水涴身體一軟，恍若天塌。

“姑姑莫擔心，二叔沒事。”水淵清腦海浮現來蒙川縣時，水泓交代的話，一再告誡不能讓水涴知道他的真實身體狀況，不能惹她擔憂。

水淵清低聲道：“當年血祀之后，二叔染上沉疴疾病，好在他和鏡湖靈性融合，能夠借助鏡湖療養身體?！?

“經過十幾年的療養，二叔的傷勢已經恢復了大半?！?

“不僅傷勢有所好轉，二叔的修為也有提升…姑姑可能還不知道，二叔已經邁入《九嶂云淵訣》的第二境，經過雙重筑基，二叔的實力已然深不可測。”

“兩個月前，霧中妖魔再現，二叔遙揮一劍便將其斬殺?！?

“劍氣凌空，如月華浮光…那一幕我至今印象深刻?！?

水涴抹去眼淚，“這就好！這就好！”

我就這一個哥哥了！

不想你修仙成道，只愿你福壽安康。

水涴雙掌合十，暗暗祈禱。

……

第二天。

水淵清在蒙川縣內閑庭散步，好似漫無目的閑逛。身旁跟著沉默的侍者趙光，以及牽著幾只模樣兇狠的狗的趙福。

轉眼一上午過去，幾人一無所獲。

隨便找了個酒店吃飯。

水淵清甫一進入酒店，酒店內頓時冷氣襲人，好似突然進入冬天，不論客人還是酒樓小廝全都凍得瑟瑟發抖。

那些人立馬明白，鏡湖水家的修仙者來了——昨日消息已經傳遍蒙川縣，都知道鏡湖水家大公子所到之處，皆寒潮籠罩。

酒樓掌柜倒吸一口涼氣，嗆得連連咳嗽。

“本來還以為是夸大的謠言，沒曾想是真的！”

他連忙跑到門口，恭敬迎候。

低垂著腦袋的他只看見一雙黑色鞋子從自己身前經過，在黑色鞋子經過的一剎那，寒冷程度驀然提升了一個檔次，瞬間將他凍得牙齒打架。

這就是鏡湖水家的修仙者？！

這就是水家大公子？！

修仙者的威勢以蠻橫的姿態沖進他的思想中。

“大公子，下午還是接著查找嗎？”趙福彎著腰詢問。

“嗯?！彼疁Y清點頭。

趙福遂退下到廚房點菜，實則借機烤烤火熱一下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