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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縱橫

齊飛是在袁將軍家的書房見到袁將軍。他本欲去辦公室,但袁將軍說自己很久沒回到地球,只想在家里多呆一陣子,今晚有家宴,讓齊飛來家里找他。

齊飛進屋的時候,第一眼見到的不是袁將軍,而是袁白露和自己的母親。

齊飛從云南回來,直接去自己之前的研究所辦公室,調用數據就忙了一夜,上午匆匆補了一覺,下午直接來袁將軍家里赴宴,卻不曾想在這里遇到了母親。

“媽,”齊飛坐到沙發(fā)上,略顯僵硬地招呼道,“您也來了。您最近身體還好嗎?”

“很不好,這兩天還頭疼得像炸了一樣,晚上根本睡不著覺?!蹦赣H有點有氣無力。

齊飛心里有點不快。明明剛進門的時候,還看到母親和白露有說有笑,雖然有點蒼白,但氣色舒潤,并不像病重之人。但他此時不想跟母親理論。

“上次醫(yī)生說,您的身體無大礙,可能跟最近的氣候有關。您這兩天就小心別吹風,慢慢天氣暖和了就好了。也可以去云南住一陣?!饼R飛小心翼翼地勸道。

“我的身子我知道,”母親哀怨地說,“到了油盡燈枯的時候了,下地喝水都走不穩(wěn),是無論如何撐不了這么久的飛機的。萬一路上再有個三長兩短……”

“媽,您說什么呢。”齊飛皺眉,幾乎不想再說下去了。

“是我自己的問題。我多希望自己硬朗一點,將來還能幫你帶孩子。都是我沒用……”母親越說越哀傷。

“伯母,”這時袁白露粲然笑道,“瞧您說的,您是不是不信任我啊,有我在,哪兒能讓您受病啊,我保準把您的身子養(yǎng)得特硬朗,也省得讓小飛擔心。”

“那怎么好麻煩你……”。

“跟我您還見外什么,”袁白露說著,端出一只蓋著蓋子的青花瓷碗,輕輕掀開蓋子,露出里面熱氣騰騰的粥。她取出一只磁勺,舀了小半勺熱粥,靠近嘴邊吹了幾次,小心地端到齊飛母親嘴邊,“我這個人就愛喝粥,上學的時候胃不好,每天就靠自己熬點粥過活,現在也愛天天熬粥。您腸胃虛,也該多喝粥。您嘗一口,看看還吃得慣嗎。”

“嗨,你這孩子也太周到了?!饼R飛母親拍著白露的手說,“真好喝?!?

“那我以后每天去給您熬粥,不重樣的。”

齊飛母親順水推舟嘆氣道:“唉,我只盼你和小飛能早點找個合適的場地,挑一個合適的日子……”

齊飛突然站起來,突兀得像是立起一根電線桿子,不想再參與眼前的劇本,表情嚴肅地說:“我先去找袁將軍談軍務,待會兒晚飯再敘舊?!?

齊飛敲門進入袁金甲將軍的書房。這是一間半現代化半古樸的書房。書房一面是頂天立地的書架,掛書法作品;另一面卻是整面墻的電子屏幕,分區(qū)顯示出不同數據。

齊飛站到袁將軍書桌前,袁將軍背著身,在看3d地球、月球和空天戰(zhàn)事圖。兩個球體在旋轉,太空區(qū)域也在不斷變換觀察角度,想來是大量衛(wèi)星數據進行了智能合成。紅與藍標注著兩大聯盟的軍事部署和交戰(zhàn)范圍,期間有小島狀的綠色和黑色區(qū)域,也明明滅滅。數據光點如飛旋的星云,流瀉出人類命運之謎。

齊飛等了片刻,袁將軍才轉過身來,示意齊飛:“坐吧?!?

齊飛坐下,又等袁將軍按照往常的習慣點燃了一根煙,抽了片刻才開口說:“袁將軍,這次我來是想問您一些事?!?

袁將軍似乎知道齊飛想說什么,抬起手,煙頭挑起,宛如擺手,然后微微撣了撣煙灰:“待會兒再說。咱們先說點急事:前幾天讓你參與模擬的戰(zhàn)役,你怎么看?”

齊飛微微頓住,思考了幾秒要繼續(xù)追問還是回答問題,最終還是說:“大西洋聯盟有了全新的算法模式,非??酥莆覀??!?

“哦?你看出了什么全新的算法?”袁將軍饒有興趣地問。

“多智能體聯網,形成更高層次的神經網絡。”齊飛言簡意賅,直指核心,“分形數學里有一種規(guī)律叫做自相似性,也就是說,很多小冰晶組成一片雪花的方式,和很多小雪花組成一片大雪花的方式,數學上是一致的。這種情況下,每個小戰(zhàn)斗機的的AI神經網絡,也可以以同樣的連接方式,組成更大規(guī)模的神經網絡。這樣就能在戰(zhàn)斗中兼顧AI的獨立性和協同性,達到更好的戰(zhàn)略效果?!?

“那我們能不能也這么做?”

“不太可能?!饼R飛搖頭道,“我們原本就采取的是‘核心-終端’模式,和大西洋聯盟的‘散點個體’模式不一樣,因此我們的算力都集中給了中央AI系統,并沒有給戰(zhàn)斗機配完善的運算系統,戰(zhàn)斗機只是算法執(zhí)行終端。這樣是沒法基于戰(zhàn)斗機再生成進一步的智能網絡?!?

袁將軍皺皺眉,不耐地吐了口煙圈:“那我們怎么應對?”

“如果未來有錢有閑,也可以嘗試分散式AI再聯結;但目前,只能一條路走到極致。”齊飛明確地回答,“只有加強核心AI系統,不只是算力要更強,而且要在架構算法上更新。現在,我的腦機融合已經經過了幾輪測試,到了可以登錄戰(zhàn)場的成熟度,如果把實驗已久的類腦智能——也就是AI模擬數字大腦也用上,我覺得還是會有優(yōu)勢。”

“類腦智能……”袁將軍思忖著,“已經可用了嗎?”

“乾坤的改造和測試實際已經做了一年多,新版本隨時可以接入?!?

“很好。那你下禮拜跟我去走一趟?!?

“去……哪里?”

“月球。”

聽到這幾個字,齊飛心里雷鳴般鼓聲震天,仿佛閃電劃過,看見白光盡頭的高高祭壇。但他盡量控制自己不流露一絲一毫情緒,不動聲色深呼吸了幾次,面無表情。

袁將軍見齊飛片刻不語,以為他顧慮遠離地球上的家人朋友,安慰道:“你媽媽這邊,你不用擔心,露露在呢。你找個時間跟露露去把證領了,露露住你家也行。”

齊飛屏住呼吸,道:“太倉促不好。等這一戰(zhàn)回來之后吧?!?

“那可會很久了。別拖著了。你也不小了,該成家了。”袁將軍的口氣宛如老父親。

“這一戰(zhàn),”齊飛小心地問,“您覺得會打很久嗎?”

“那不好說。戰(zhàn)場上,什么都有可能。”

“月球上的戰(zhàn)況為何升級了這么多?”

袁將軍沉吟了半晌,反問齊飛道:“月球上的事……你不知道嗎?”

“我不知道?!饼R飛試探道,“月球上到底出了什么事?”

“月球上……出現一些異象?!痹瑢④娡哆^煙霧,瞇著眼睛,打量著齊飛的眼睛說,“應該是和你們上次帶回來的龍船有關系。具體是什么,可能還得問問你的外星朋友?!?

“我的外星朋友……它在哪兒?”齊飛繼續(xù)小心翼翼向前一寸。

袁將軍再次吐出煙圈,讓眼睛在煙圈背后若隱若現:“它不是一直和你們在島上嗎?”

“可是它現在在哪兒?”齊飛緊緊拽住煙圈的尾巴,“我和它失聯了?!?

“失聯了……?那為什么問我?”

“因為您知道。您比誰都知道?!?

齊飛這句話一出,房間里立刻寂靜下來。兩個人都安靜得仿佛連呼吸都沒有,只見得裊裊升起的白色煙霧在二人之間繚繞,如同烏云壓頂時在山巖背后蟄伏的獸。

齊飛打破寂靜:“袁將軍,我只想問……”

“不用這么生分,還是叫我袁老師就行?!?

“好,袁老師。”齊飛改了稱呼,但是并沒有改語氣里的冷淡清肅,“我只想問,如果您想和忽忽對話,想讓忽忽幫您,為什么不通過我?為什么要這樣大費周章?”

“我問過你,你拒絕了?!痹瑢④娞籼裘济?

齊飛頓住了,思量了片刻,知道袁將軍說的是在上一次聯合國特別會議之前,袁將軍曾想讓齊飛把龍船和奇遇所獲得的外星科技知識,為太平洋聯盟所用,但齊飛自作主張,獻給了全人類。

“那這一次您知道我們都在小島上,不能直接坐下來談嗎?為什么要搞這么多手段?”齊飛不退不讓。

“坐下來談?”袁將軍悠悠地說,“坐下來談有用嗎?你覺得水泊梁山不能直接到京城跟盧俊義坐下來談嗎?為什么還需要吳用扮一個算命先生裝神弄鬼?”

“可是,水泊梁山為了讓一個人入伙,難道就可以無所不用其極?”齊飛問,“就可以設計謀讓盧俊義妻離子散?可以讓李逵殺一個六歲小孩,來逼人入伙?”

“很多事情,情非得已?!?

“但朱仝三番兩次幫梁山好漢,滄州知府的小孩又毫無過錯,只為了利益,就讓無辜善良之人殞命?這樣的李逵,也能稱得上好漢嗎?”

“李逵本來就不算是好漢。”袁將軍徹底碾滅煙頭,“但李逵所做的事,哪一件也不是他自己想做的。讓他下山,即便不是直接給他的命令,也是讓他去做那些犯戒的事。李逵這個人之所以存在,就是總得有人去做那些臺面上說不出、但不得不做的事?!?

“那是誰授意李逵做這些事?”

“你覺得呢?”

齊飛沉默了,仔細思量著這話里的意思?!翱墒沁@總非善舉。梁山泊好漢自詡為好漢,卻做濫殺無辜的惡事,對不起自身主張。”

袁將軍緩緩搖頭道:“你還用善惡來評價,就太初級了。那時的情勢,豈能以善惡論?梁山泊需要存續(xù),需要勝利,山上眾家老小需要活下去,他們需要在和朝廷博弈的夾縫里求生存。以梁山整體的生存形勢看,只能以目標論。最終的目標沒問題,以目標衡量手段,有些事是不得不做的?!?

齊飛固然知道袁將軍一直是這樣的性子,但今天再次聽來,還是有諸多不適。他想起云帆質問的眼神。云帆雖未提過,但齊飛調查過,豈能不知卡萊媽媽的事情。云帆的心性一向透明清凜,他不知道當云帆聽到這樣的對話,又會怎樣應對。

“有一件事我得向您匯報,”齊飛想起,“這次在月球上出現的異象,并非來自龍船和李普霍曼文明,而是來自龍船上依附的事物,出自銀河系里另一個文明——恩加萊文明。龍船在來地球之前,上一站是恩加萊星球。據說它們對地球態(tài)度很不友好,這次的異象,可能就是恩加萊文明在搞鬼?!?

“哦?恩加萊?”袁將軍果然對這個新信息很感興趣,若有所思,“它們在銀河系哪里?離地球多遠?”

“300多光年以外。”齊飛說,“龍船之前就是往返于地球和恩加萊之間。”

“也就是說,它們來到地球,最快也要300多年? ”

“對。如果他們的航行速度達不到光速,可能需要上千或者上萬年?!饼R飛點頭承認,“但這不是重點。重點是它們有遠程攻擊地球的能力。月球上的爆炸就是。而且它們獲得過李普霍曼星的技術援助,現在應該比咱們技術發(fā)達?!?

“這是忽忽說的?”袁將軍沉吟了一會兒,“那咱們更得抓緊時間,早一點獲得忽忽的協助,也要李普霍曼星的支持,才能跟恩加萊星抗衡?!?

“可是,事關重大,更需要走國際協調的程序,以地球整體的名義去跟李普霍曼文明溝通。畢竟是地球整體對抗恩加萊星。咱們怎么能瞞著其他聯盟,私自抓人呢?”

袁將軍站起身,轉向身后的書架。“小飛啊,這件事沒你想的這么簡單。”

齊飛默然,等袁將軍接下來的話。

袁將軍從書架上拿下一本《戰(zhàn)國策》,并沒有讀,隨意翻著看:“小飛,你覺得,春秋戰(zhàn)國時候,中原五霸七雄這么強,為什么抗不過外部南蠻東夷北羌西戎?為什么直到中原統一大局了,才能平定四敵,大漢能把匈奴徹底剿滅?”

齊飛知道袁將軍想說什么,無非是分裂的局面無助于抵抗外敵,需要有強力統一局勢,才能集中力量抗敵。言下之意,也不言而喻。

但齊飛并不應和,反而質疑道:“可是宋明統一,也抗不過外部元清勢力。統不統一,并不是關鍵?!?

“宋明無法抗敵,恰恰說明崇文抑武,是錯誤路徑?!痹瑢④娬局?,從上至下看齊飛,“軍事強大的統一政權,才是抵抗外敵的唯一路徑。”

“時也,易也?!饼R飛微微仰視,后背卻坐得如鋼板一樣直,“文藝復興之后的歐洲,并未統一,卻誕生了最強大的科學革命和工業(yè)革命,實力遠超古代王朝?!?

“文藝復興時候的亞平寧半島,和工業(yè)革命時候的日不落帝國,難道不追求統一嗎?”袁將軍問。

“但現代有現代體系。難道在今日地球上,還能再建一個統一世界的軍事強權嗎?”

“有何不可?”袁將軍反問道,“若有外部宇宙強敵,更需如此。”

這句話說完,房間里又一次進入一種靜默狀態(tài)。仿佛連呼吸都沒有,若有一滴水此時從屋頂滑落,都會在地上引起軒然大波。

齊飛黝黑的眸子靜靜凝視袁將軍的臉,袁將軍以青銅雕塑般緊閉的嘴靜靜回應。

“所以,太平洋聯盟的目標是這個嗎?”齊飛問。

“我不是太平洋聯盟領袖,我沒法回答。但我只知道一件事,”袁將軍將手里的書放在幾案上,重新坐回座位,“地球上現在這個局面,什么國際協議都達不成。”

“何以見得?”

“成見太深,難以革除?!痹瑢④娪贮c燃了第二根煙,“大西洋聯盟自詡為人類領袖,但濫用威權,造成無數亂局,實力也江河日下,卻又驕傲自閉,早已無法服眾。其他聯盟若不能獲取應有的尊重和地位,也不會甘心接受不平等的條件。修昔底德陷阱既然被預言,自然有其道理。上位者不屑于和被壓迫者談判,被壓迫者不甘心和上位者談判。所以只是假裝拉開談判桌,不可能有結果?!?

“那您心中的破局之道呢?”

“既然需要一決雌雄,那就只能一決雌雄?!?

“可是堂堂正正一決雌雄,又何必需要李普霍曼的協助?”齊飛微微蹙眉道,“我已經在努力了,為什么還要劫忽忽?”

“你以為我們不動,其他勢力就也不動嗎?百倍于地球原子彈的爆炸性武器,你覺得若落入他人之手,我們不會進入修羅煉獄嗎?”

“這是妥妥的囚徒困境,為了互防,進入最差的雙輸?!?

“囚徒困境就囚徒困境吧。反正人類處處是囚徒困境,看誰能從囚牢里破出了?!?

齊飛靜默了一會兒,像是在消化所有信息,最后問:“那您接下來打算怎樣?”

“小飛啊,如果像你所說,我們的威脅來自于300多光年以外的恩加萊,”袁將軍道,“那么我們的當務之急就是盡快統一人類文明,然后用接下來300年時間,加強人類布防。聯合弱者為縱,聯合強者為橫,因勢利導,如水就下。”

“那您會如何安排忽忽呢?”

“幾天以后,從海上發(fā)射平臺,送上月球。月球上有人在等?!痹瑢④娊K于透露道,“也需要它去月球現場看看?!?

“如果忽忽不同意合作呢?李普霍曼星幫助的是全人類,而不是人類某一陣營。”

袁將軍的眼睛在齊飛臉上轉了一圈:“我們曉之以理,動之以情,它會同意的。”

齊飛不說話了。這句話再問下去,就是不能問的了。

“我也和忽忽坐同一班火箭嗎?”

袁將軍搖搖頭:“你先跟我從酒泉走,到月球上等它。”

齊飛沉默,沒有表示,眼眸垂下,濃密的黑色睫毛蓋住眸子里的神色。袁將軍只當他是默認知曉了,也不再多逼問,拍拍齊飛的肩膀道:“去吃飯吧,別讓你媽媽等急了?!?

“知道了?!饼R飛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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