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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敵友

兩個小時以后,趙一騰出現在江流面前。

趙一騰的旅程顯然不怎么愉快,臉黑得像鐵塊,卻又凍得像冰。當他踏入室內的時候,凍得跺腳讓地面蒸騰起白煙。

“你個臭小子!”趙一騰怒氣沖沖地埋怨道,“怎么約我到這種鬼地方來!”

“這邊沒有衛星監測,沒人知道咱倆見面。”江流微微笑笑說。

江流說的是天文臺周圍的“電磁屏蔽”。通常情況下,天文臺都是用電磁波探索宇宙,而人類也大量使用電磁波,從影視娛樂,到手機通訊,以及車輛航船導航,甚至家用電器,這些電磁波都會干擾到探測宇宙太空信號的望遠鏡。因此國際學術界的約定是,在天文臺周圍要做電磁屏蔽區域,最理想的是“暗夜星空”區域,遠離一般居住區,達到徹底黑暗,而且各種電磁通訊和衛星信號盡量回避這部分區域。

越大的天文臺基建和觀測范圍,“暗夜星空”越大。夏威夷莫納克亞山頂原本就有多個望遠鏡,從21世紀40年代開始又多建了幾個重點項目,像TMT項目、EARLY項目、和UBE項目,都是多國聯合的大項目,因此在整個莫納克亞山周圍100公里范圍內,都沒有任何波段的電磁波信號可以穿透。國際公約和防護盾提供了科學研究的一片凈土。

當江流決定自己要約見趙一騰,第一個選定的地點就是“暗夜星空”。

“你也知道咱倆見面怕被人知道啊,”趙一騰抖落抖落衣衫道,“說真的,我收到你的消息嚇了一跳,以為是被黑客黑了。我怎么都想不出來你怎么會想見我,還是在這個通緝階段。說吧,你到底揣著什么心思?”

“我為什么不能見你?”江流笑笑。

“啊哈,”趙一騰意味深長地看著江流,“上一次你還把我當敵人。你跟太平洋聯盟那小子聯手的時候,把我整得那么慘,你貴人多忘事,都不記得了?”

“你也說了,我上次是和太平洋聯盟那小子聯手。”江流晃了晃手里的杯子,“但我又不是太平洋聯盟的人,又不一定非要和他聯手。”

“喲吼,”趙一騰嘆道,“跟那小子決裂了?打算找對家聯手了?”

江流似笑非笑地看著他:“誰說的來著:沒有永遠的朋友,只有永遠的利益。”

“邱吉爾說的。”趙一騰道,“那你找我,是想要什么利益?”

“你呢?你剛才也說了,咱倆以前那么大仇,”江流反問道,“為什么收到仇家消息,這么痛快就答應來見我?”

趙一騰哼了一聲道:“因為你信息里說請客吃夏威夷海鮮,不行嗎?”

“好,那咱們要不然現在飛下去吃海鮮?夜宵店開到很晚。”

“混蛋。”趙一騰怒道,“你叫我飛上來是耍我嗎?”

江流卻笑了,也不著腦,悠悠地說:“上次月球事件之后,大西洋聯盟軍方高層對你的表現很不滿意,因此取消了跟量子霧的合作。你盡管用了幾個月時間游說,但還是沒拿到新的官方訂單。對嗎?”

趙一騰更惱了,這屬于揭人傷疤、哪壺不開提哪壺,他作勢就要邁腿出去,說:“這是誰害的,你還有臉說?!”

江流指指外面的黑夜說:“這邊可沒有公共交通哦。我的無人機還在充電,你現在要是出去,自己跑步下山,有可能凍死哦。”

趙一騰趕緊把腿收回來,卻更氣了。這還是人嗎,明明是把自己拉來談合作的,這有一點待客之道嗎?把人氣死對談判有什么好處?看我不獅子大開口訛你一大筆。趙一騰在心里狠狠地醞釀道。

“有話快說,有屁快放。”趙一騰嘟囔道。

“喲,你中文怪好的。這都會說。”江流繼續笑道,見趙一騰真的騰起火來,又收斂道,“好了好了,不逗了。約你來就是問你,如果我幫你恢復大西洋聯盟的信任,拿到大訂單,你能不能幫我獲得某個波段的接入權?”

江流的話讓趙一騰一愣。“大訂單”直接戳到趙一騰心里。

他的機構是智庫,但也需要自負盈虧商業運轉,不是吃皇糧的機構。他雇傭了上百號普林斯頓、MIT、斯坦福畢業的高材生,那工資都是高到大氣層去的。仗著以往總能拿到大西洋聯盟軍方的大訂單,有一陣他是相當豪氣,無論是工資還是福利,要多少有多少。那時候,趙一騰真的是體會到為什么以前看到的賭場大佬喜歡花錢,一疊錢拍下去感受到其他人的星星眼,那真是比什么都爽。但這種豪闊老板的爽,自從去年在月球上丟臉之后,就再也沒有了。這幾個月他多方努力,但確實像江流說的,大西洋聯盟軍方已經不信任他的能力了。這種信任,失去容易,挽回太難。如果持續不能獲得新的“大訂單”,他的智庫也只能存活3-6個月了。

趙一騰不得不承認,江流提的交換條件,已經打動他了。但是他知道談判不能談自己,這樣就會不知不覺跟著對方的節奏走。

“你要什么波段?”趙一騰想奪回談判主動權,“做什么用?”

“X波段、Ka波段和EHF波段。”江流說,“各要幾個頻率。”

江流報了幾個數。趙一騰心中一凜。江流這是挑明了要打入大西洋聯盟軍事通訊網。且不說這三個波段總體就是空天軍通訊和導航的主要波段,江流報的頻率值,是連軍方的“跳頻”都掌握的。要知道,軍方通訊信息為了防止被截獲破解,是用了復雜的跳頻技術,一句話會跳四五個頻率傳輸,而且行跡詭秘、每隔三個月就會換一輪。江流報出的數值,恰恰是最近剛剛軍方內部剛剛更換的跳頻頻率。這說明他的情報信息網滲透入兩大聯盟有多么深。

趙一騰明白,江流跟他報這幾個頻段,并不是只要這幾個頻段,而是一種明示:我想接入大西洋聯盟的軍事通訊系統。將來跳頻換了,江流的訴求也會換。

至于他為什么想接入,也沒什么好問的。做情報的人誰不想接入軍方通訊網呢?

趙一騰瞇著眼睛打量江流。

江流是他很早以前就圈定過的世界范圍內的對手。這個家伙從來沒有自己的戰爭立場,一向是左手右手倒騰著,發戰爭財,還時不時搞點破壞,讓幾大聯盟的幾次攻勢都受了阻。是舊時唐人街的老人們說過的那種“我的樂趣就是讓你們都不好過”的養尊處優的混小子。趙一騰聽說江流被各聯盟通緝的時候,第一反應就是:這就對了,這小子就該被通緝。他完全沒想到江流會聯系自己求合作。

趙一騰在LA的華人區出生長大,父母都只是普普通通的留美學者,辛苦積累的中產。他早就在唐人街的巷議中聽說過江家的風生水起,心中不以為然。趙一騰仗著自己智商高又刻苦,像很多亞裔一樣走理科競賽的路線,付出很多心血努力,最后終于去了MIT。但聽說一直花天酒地貪玩的江流也靠著家里的關系去了隔壁哈佛,就氣不打一處來。畢業后趙一騰一直把江流視作對手,仔仔細細研究過。他知道,江流對他的了解,絕對不如自己對江流的了解多。

因此,趙一騰絕對不相信,江流是真心想和自己利益交換。

問題在于,如何讓江流開口說實話。

“你到底是為什么找我?如果你不說實話,我也沒必要合作。”趙一騰盡量讓自己顯得氣定神閑,“如果只想搞來訂單,我可以找很多人。”

“你為什么覺得,我說的不是實話呢?”江流反問道。

“你沒有說假話,也沒有說實話。你什么都沒說。”趙一騰說,“再說,你了解大西洋聯盟嗎?就想要談合作?”

江流并不介意,微笑道:“我不了解大西洋聯盟,你不如給我講講?”

趙一騰并不介意多說幾句話,能說什么、不能說什么,他有分寸。越多對話,他越有可能套出江流的底細。于是趙一騰瞥一眼沙發座后的自助吧臺,挑釁地說:“想聽機密,連一杯喝的都不招待嗎?”

江流笑了。如果是劍拔弩張的對話,他不一定能占到便宜,但是酒局里的對話,江流自信沒幾個人能勝過自己。江流起身,從酒柜里找出一瓶陳年霞多麗,倒了兩杯。

“你要聽什么?”趙一騰問。

“從大西洋聯盟內部縫隙講講吧。”江流笑笑,“有縫隙,就有咱們的機會。”

趙一騰聽著江流特意強調出的“咱們”一詞,知道江流是故意強調同盟感。“你說得對,大西洋聯盟內部也有各種勢力紛爭。”趙一騰做出不動聲色的姿態,“首先是強核和弱外圍的沖突,其次是橫向與縱向官僚的沖突,最后是黨派的沖突。”

“強核是指五眼聯盟?”江流問。

“沒錯。”趙一騰點點頭,“你知道,五眼聯盟在過去三百年里都是最強悍的聯盟核心。后續成立的北約和其他組織,都不如五眼聯盟關系緊密。這本來是人人都避而不談的事實,但是在關鍵時刻一些最機密的信息僅在五眼聯盟里交流分享,不給大西洋聯盟的其他伙伴,就讓很多邊緣國家腹誹了。”

“你用‘邊緣國家’這種詞,”江流嗤笑道,“法國德國這種強國,如果知道自己只配個邊緣國家的稱呼,多半要割席而去呢。”

趙一騰認可江流的信息掌握程度:“你說的是現狀。盎格魯-撒克遜文明體系本來就和大陸文明體系不同,從權力結構到法律體系都融不到一起去。歷史傳統也說不上有多好。現在非要捏到一起,就有好多矛盾。一方面是不信任的矛盾,五眼聯盟好多機密信息不給大陸國家共享;另一方面也是制度信仰的矛盾,以福利制為宗旨的大陸國家也看不慣純粹資本主義金錢崇拜的海洋國家,因此在聯盟的討論會上,經常有爭論到不歡而散的局面。只是因為有共同的敵人——太平洋聯盟——才勉強湊到一處。”

“我理解,在戰時,這些矛盾都是小問題吧?”江流問。

“看似是小問題,實際上是大問題。”趙一騰解釋道,“主要問題是聯盟軍費由誰出。大西洋聯盟篤信投票,各種決策都是委員會投票,然后各國又都是民眾投票。趕上像瑞士這種國家,每件事都恨不得讓全民公投,那當然是大概率不同意政府的軍費支出。這帶動周邊國家紛紛效仿,結果大西洋聯盟有一批國家不支出軍費,那不就是名存實亡的聯盟嗎。五眼聯盟于是更不信賴盟友,這中間的分裂就愈演愈烈。”

江流點點頭。這個晚上終于開始聊到一些實質性話題了。到目前為止,趙一騰講述的格局信息還沒有超出天賞掌握的范圍,但能聊這么多,已經是好的跡象了。

“這就是你說的強核和外圍的沖突對吧?”江流問,“另外兩個沖突呢?”

“估計你們天賞調查過不少高層資料。但你們不熟的是底下各個專委會的領導結構和內部安全部門的架構。”趙一騰用手指在茶幾上虛擬畫道,“目前大西洋聯盟的領導架構,分成橫向和縱向,橫向的是行政專委會,由各國的代表組成,討論事務也都是跨聯盟各國討論,好處是信息共享,壞處呢就是效率比較低。縱向的是各個軍事委員會和安全機構,主要是原來各國的軍事和安全組織架構都不一樣,又都不愿意按照別的國家修改,最后就成了大雜燴拼盤,理事會的一個決議,底下縱向的部門各自想象著發揮。各顯其能,但是相互之間其實矛盾挺多的。”

江流點點頭。他能想象。“那最后一個矛盾格局是什么?”

“那當然就是各國選舉。”趙一騰也不愿意多在細節上廢話糾結,“各國都要選舉,都有執政黨和在野黨的矛盾。當然,這里面小國選舉沒什么影響,主要還是大國。那些矛盾你也都能想到:什么軍費支出啦、對敵態度啦、稅率啦、底層貧困戶扶持啦、難民政策啦、科技扶持戰略啦……等等等等。好笑的是,每個黨上臺之前,都把太平洋聯盟說得很強大,然后怪罪臺上的黨派失誤,輸給對方那么多。可是每個黨上臺之后,都把太平洋聯盟貶得一無是處,以彰顯自己執政的成功。打仗也不想全面打,只想打能有政績的。久而久之,沒人知道太平洋聯盟究竟實力如何。”

江流從這番闡述中,莫名感受到一股真誠。或許人從小到大需要贊美的對象太多了,偶爾有貶低吐槽的對象,才更容易找到共鳴。

“那大西洋聯盟的軍事核心決策者,到底是怎么看待太平洋聯盟的實力?”江流問,“一個實力飄忽不定的對手,對政治家有吸引力,對指揮官可是災難。”

“這倒是基本一致,就是無視政治家作秀。”趙一騰笑道,“大西洋聯盟軍事指揮部的不成文約定之一,就是在各國大選前三個月,趕緊制定一個長達九個月的軍事計劃。不管是什么大開腦洞的計劃,趕緊推出,以防大選結果影響軍事策略穩定性。”

“軍事指揮官的任命,跟執政黨也有關系吧?”

“當然有關系。”趙一騰點點頭道,“戰爭政策官員和軍事指揮官,都會隨著黨派更迭而換人。這才是我前面說的九個月長期軍事計劃的主要意義。軍事計劃只要在,換人就會推遲,甚至不換。每次大選前后都會有這樣的刻意鬧劇。不過最終還是會根據人事斗爭而上下浮沉。……你問這么多,到底是想做什么?”

“我待會兒再說我的計劃,我保證全是真話。”江流依然緊追著問,“現在先說正題:最近的六個月里,大西洋聯盟有五個國家要投票選舉。我只問你一句話:在所有的在野黨選舉人里,誰的名望最大?有誰是為了戰勝執政黨而無所不用其極的性格?”

趙一騰終于在這一句問話里,識別到了圖窮匕見的野心。這個家伙,就是想用各國的選舉縫隙期,侵入系統,獲取利益。這段時期毫無疑問是各國政策變動最大、進攻和防守力量最不穩定的時期。

趙一騰不想讓自己陷入被動,于是說了兩三個名字,都是這一年選舉中獲勝大熱門的人物,然后反問道:“你不至于叫我來就是問這些簡單問題的吧?這些問題,你問你的AI助理,可能都比我靠譜。”

“當然不是,我相信你的判斷智慧。”江流看上去相當真誠,“我請你來就是請教你。你比我了解內情,也比我更能做出準確判斷。我只是想問你,你覺得目前所有在野黨里,最有可能上位成功的是誰?”

“我個人覺得,”趙一騰坦誠道,“是蘭德.洛瑞。他在民調里也比現任總統理查德森的分數高。”

“你們之前,跟哪方勢力比較近?”

“都不近,”趙一騰搖搖頭道,“目前大西洋聯盟的領導架構,無論是橫向還是縱向,內部矛盾都挺多的。我們一般是跟橫向縱向、各個黨派之間都保持一定的距離。輕易站隊太容易被對手針對,反而引起不必要的麻煩。”

“你們能崛起,也是看準了這一點吧?”江流用手指輕輕敲了敲桌面。

“是啊,要不然為什么叫量子霧呢。”趙一騰也不避諱,“霧嘛,就能滲透到各種縫隙。我當時就是在聯盟安全理事會出現信息不對稱的時候,給了幾次關鍵情報,贏得了信任。你現在要做的事,說難也難,說不難也不難,都是我趟過的路。

“好。”江流舉杯,輕輕碰了一下趙一騰的杯子說,“我們現在可以制定計劃了。”

“等等。我告訴了你很多,你還什么都沒說。現在輪到我提問了。”趙一騰碰了杯子,卻沒有喝,“你到底……為什么和太平洋那小子決裂?”

江流嘴角露出一絲輕佻的笑容:“不是我和他決裂,是他先動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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