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人無法同時擁有青春和對青春感受。

陳芝是個異類。

當于洪波護在陳芝面前的時候，即便他知道老于是處于責任心，他的心底仍然涌出一股暖流。

這是他前世從未體驗到的。

在家里，父親陳山一直是缺位的，酒鬼父親對他不是打就是罵。

在學校里，陳芝也是個透明人，混跡在慢班里一直沉淪。

上了大學后，他更是為了學費拼命打工，即便是遇到心動的女孩也只敢默默藏在心底。

因為他不配。

但是現在一切都改變了。

他不僅是鄉鎮基層里形單影只的青年，更是千禧十年里與高一一班產生了緊密聯結的少年。

不過很可惜，陳芝的感動沒來得及持續多久。

雖然周瑞這些職校的學生逃走了，但是涉及外校的打架事件已經驚動了學校的管理層。

辦公室的走廊里靜悄悄地，陳芝和許城貼著墻站著罰站。

“你是不是覺得自己逃過一劫？”

許城一臉怪笑地看向陳芝，似乎是在看一個可憐人。

吱嘎~

于洪波眉頭擰成了麻花推開門。

“陳芝，你進來。”

他頓了頓又看向許城：“你先走吧。”

“耶！”

許城怪叫了一聲，然后大搖大擺地走了。

“他……”陳芝詢問道。

老于搖了搖頭，只是拉開了門。

辦公桌后坐了一個頭發比老于還少的中年老登，兩個人年齡相仿，面目卻看上去油潤一些。

“老耿……”

“老于欸，要我說幾次，在學校里要稱呼職務。”

于洪波吞了口氣道：“耿校長，打架的學生我帶過來了。”

耿文生哼了一聲，將手里的打火機往桌上一扔。

“這次事情，你要負全部責任！”

一旁的于洪波著急起來：“我的學生是被威脅那個，怎么能全算在他自己身上？”

耿文生敲敲桌子道：“許城是高三畢業生，我們要做傾斜保護。高一的學生不敲打，以后還不知道要鬧到什么地步？”

陳芝并不相信對方的套話。

那許城一看就有恃無恐，絕不是因為畢業生這么簡單。

“我不同意！”于洪波直接反對的。

耿文生往靠背上一倚，臉上的表情全部收斂了。

“老于啊，你最大的問題就是你的脾氣，你現在要和學校站在一條線上，懲治問題學生才是你該做的。”

耿文生話說的滴水不漏，將責任又推回給于洪波。

陳芝見過很多這樣的人，不事生產也從不承擔責任，只是一味的長袖善舞打著太極。

他們在體制里混得風生水起，上上下下很難說出個錯字。

但是陳芝不喜歡。

“耿副校長，許城勾結校外混混斗毆，破壞教學秩序，打傷普通學生，這種問題學生應該抓起來。”

耿文生勃然色變，拿起電話：“好啊，把你們全部交給警察！”

于洪波著急了，他只想警告下高三的混子學生，真要移交警察局可就真鬧大了。

“副校長，你不用打電話，我讓我爸處理就行。”

耿文生眼睛看向了于洪波，嘴里問道：“你爸是警察？”

“我爸負責市里掃黑除惡的專項行動，正好能抓許城。”陳芝嘴里也是半真半假。

“噢，哦。”

耿文生咳嗽了一下，說道：“學生打架可大可小，學校還是要秉持治病救人的態度處理。老于啊，這個再研究研究，周一再說。”

“耿校長，我們能走了嗎？”

耿文生趕快擺擺手，似乎是要掃走瘟神。

走廊里一道殘陽悄然爬上了墻壁。

于洪波背著手，一路沉默不語。

“于老師，那我走啦？”陳芝詢問道。

“等等。”

老于從數學卷子堆里翻找出了一張。

“下次仔細一點。”

卷子上鮮紅的寫著144分。

于洪波有些恍惚，他幾十年的教學經驗似乎在這一刻窮盡。

一個學生怎么能一下從七八十分拔上快滿分呢？

這種成績就是抄襲也沒有門路吧。

“于老師？”

陳芝抽了兩下卷子沒有抽動。

“噢噢，這次考得不錯，戒驕戒躁下次繼續努力。”

于洪波松開手，機械地勉勵了幾句。

陳芝仔細地把卷子收到背包里，走到校門口才發現朱鹮還在等他。

“嗨。”陳芝有些不好意思道。

朱鹮沒有責怪，只是點點頭。

兩個人還沒走到街角，許城領著人攔住了去路。

“陰魂不散啊。”陳芝喃喃道。

許城一臉惡笑，他托了托眼鏡：“我說不讓你接觸她，你耳朵聾嗎？”

“因為龔哲？”朱鹮問道。

陳芝點了點頭，站到她的身前：“你先走，我攔住他們。”

“不。”朱鹮拒絕道。

許城走到兩人面前，端詳了一下朱鹮。

“是挺漂亮的，怪不得有癩蛤蟆圍著。”

朱鹮冷眼看著對方，捏著陳芝的衣服，轉身就要離開。

“嘿，誰讓你們走了？”

幾個人前后將陳朱兩人攔住了。

許城脫掉外套挽起袖子，盯著陳芝道：“敢把我的小弟勒暈，我也讓你嘗嘗滋味。”

街角突然沖出一群人來。

他們嗚嗚泱泱朝著這邊就沖了過來。

朱鹮輕輕握住陳芝的手腕，反而更上前一步，沒有一絲的緊張和退卻。

“吃我一腳。”

黃毛葛鐵軍飛身躍起，卻是沖著許城去了。

“東哥，這里交給我們，你和大嫂先走。”周瑞趕了上來連忙道。

高職的混混們和戰成了一團。

“這里面可能有什么誤會。”陳芝尷尬道。

朱鹮沒說話，只是往前走著。

陳芝想了想，跟了上去道：“以后你還是離龔哲遠一些吧。”

在后世那個殺死朱鹮的富二代很有可能就是龔哲，他也沒有把握對方會不會受刺激發瘋，做出極端的事情。

“你心里是認真這樣想的嗎？”朱鹮反問道。

她駐足路燈下，紅色的圍巾割裂開昏黃的暖光，姣好的面容隱沒在黑暗之中。

陳芝的心臟一瞬間被攥住了，他似乎能感覺到光暈后面朱鹮熾熱的目光。

他可以確定，此地的此刻，未馴服的野火正在他的血管里跳舞，要燒穿所有的邊界。

陳芝認真地點了點頭。

只有那么幾秒，橙色的火焰在燃燒，似乎有些東西改變了。

“我知道了，我會離他遠一些。”朱鹮回應道。

陳芝凝重的表情逐漸舒緩，一股喜悅跳上眉梢。

“耶。”

陳芝興奮地朝空氣里揮了兩拳。

“走吧，該回去了。”

朱鹮轉過身，她眺望著路盡頭的盡頭，嘴角掛起一抹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