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開斑駁的鐵門時,銹蝕的門軸會發出類似龍類低吟的吱呀聲。五平米見方的水泥地坪上,晾衣繩像褪色的五線譜懸在暮色里,嬸嬸的碎花襯衣與叔叔發黃的汗衫在晚風中輕輕碰撞,衣角掃過角落里那盆半死不活的仙人掌——它灰綠色的尖刺上還挑著去年除夕的煙花碎屑。
東墻根堆著蒙塵的蜂窩煤,潮濕的霉斑在磚縫里蜿蜒成龍鱗紋路。西側歪斜的竹制晾衣架下,明非常蜷坐在那個缺了條腿的塑料凳上,看遠處CBD的霓虹燈在廉價望遠鏡里碎成一片光怪陸離的星海。生銹的空調外機在夏夜里嗡鳴,震得鐵絲網護欄上的爬山虎簌簌發抖,藤蔓間隙漏下的星光像極了卡塞爾學院通知書上的燙金暗紋。
最妙的是東南角那節斷裂的水管,每逢暴雨就會奏響空靈的叮咚聲。明非曾在那里發現一窩流浪狗,幼崽琥珀色的瞳孔在月光下流轉著金黃般的微光,讓他想起那個在芝加哥地鐵站上的小魔鬼。
他回來了,但他真的回來了嗎?或者說回來的還是原來的那個他嗎?路明非不知道。
就像那個著名的哲學悖論一樣。忒修斯是古希臘傳說中的雅典國王,曾率領艦隊遠征克里特島,擊敗牛頭怪諾陶洛斯。為了紀念他的功績,雅典人將他的船保留在港口,作為英雄的象征世代供奉。隨著時間推移,船體的木材逐漸腐朽。雅典人為了保存這艘船,開始逐一替換損壞的木板、桅桿和船帆。多年后,這艘船的所有原始部件全都換成了新材料。
問題由此產生,當所有材料都被替換,這艘船還是“忒修斯的船”嗎?假設被替換下來的舊木板并未被銷毀,而是被后人收集起來重新組裝成一艘完整的船。此時,存在兩艘船:一艘由新材料組成但功能延續的船,一艘由原始材料重新拼裝的船。哪一艘才是真正的“忒修斯之船”呢?
路明非覺得他不是原來的他了。是啊,人體細胞每七年幾乎完全更新一次,就像那艘“忒修斯之船”一樣,但是人們仍認為自己是同一個人。難道他們不愚蠢嗎?不會對自己感到可悲么?
夕陽的余暉灑落在他的身上,時不時有幾縷涼風輕柔的拂過他的發梢。這真的是夢境么?
路明非聽說過莊周夢蝶的故事。說是莊周一日夢見自己化為一只蝴蝶,在夢中他雙翼輕盈、翩然而飛,感受到蝴蝶的自由暢快,全然忘卻了自己原本是莊周。夢醒后,他陷入困惑:究竟是莊周在夢中變成了蝴蝶,還是蝴蝶此刻正做著夢,夢見自己成了莊周。
路明非覺得現在自己就是那個莊周,他做了一個夢,一個無限趨向于真實的夢。夢中他去了那個名叫卡塞爾學院的精神病俱樂部,一幫精神病們嚷嚷著要去屠龍。他自己也是精神病中的一員,甚至還自詡是屠了龍的英雄。
現在夢醒了。路明非他還是那個17歲無憂無慮的少年;一個喜歡獨自呆在天臺望著遠處絢麗多彩CBD城區的無知青年;一個只敢偷偷暗戀心中卻又蠢蠢欲動的悶騷男孩。但唯獨那個夢太真實了,真實到他甚至分不清了。在那個夢里,他還有著他在意的人和事,也許還有在意他的人。
那不可能是夢,沒有那么真實的夢。如果那是夢的話,那他這一路上的顛沛流離又算什么呢?可這也不可能是夢,因為此時路明非可以清清楚楚的感受到清風悠悠拂過他身體的每一寸肌膚。那種感覺絕不是夢,也絕不可能被模擬出來。
路明非呆呆的望著遠方鮮艷的霓虹燈,愣愣地出神,他終究還是像故事中的莊周一樣混淆了夢境與現實之間的關系。也許他就是莊周,也許他也是蝴蝶,或許這一切都是真實的,或許這一切都是虛幻的。
他不想再想了,莊周也好,蝴蝶也罷,他現在只想這么靜靜地望著遠方,看見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就這么看著。想到這里,路明非像是釋了懷,干脆蜷縮成一團,也不坐那個缺了條腿的塑料凳,而是半蹲在天臺邊緣處。
他覺得這樣可真好,很愜意,久違的愜意啊。在那個夢似的現實里,他只顧著逃亡,卻不知究竟該逃往哪里。直到他接到那個神秘的電話,似冥冥中自有安排一般。他來到了北西伯利亞的尼伯龍根,在那兒他見到了他的父母。
路明非不禁感到心中一寒,杜登博士的話宛若孤魂野鬼般回蕩在他的腦海深處。仿佛扯著他的衣襟,冷漠地告訴著他,這才是夢境。這一切不過是路鳴澤,或者說那個寄生意識所編織的虛假謊言。他是個魔鬼啊,他自己也這么說。又有誰能夠和魔鬼公平交易呢?而路明非的母親——喬薇尼此時此刻還正在病床上躺著——生死未卜。所以他別無選擇啊,他不得不跟那個魔鬼做個了斷。也許此時魔鬼也正等著他吧?
暮色像一尾銀鱗游魚掠過天際,鱗片簌簌剝落成零星光斑,霓虹在視網膜上洇開深淺不一的色塊,真美。路明非已經目睹過遠比這宏大的景象,他已經是個見過世面的男人了??墒恰嗄昵埃矚g在天臺上眺望CBD城區,多年后他依然如此。或許他還是他吧,可能某一天他就不是了,但至少現在他還是他。
路明非忽然嗅到雪松與焚香交織的氣味——像古龍水,又像是教堂彩窗后飄來的陳年熏香。不知何時某個少年挨著他坐下,跟他一起眺望遠方,淡金色的瞳孔里倒映著CBD霓虹的絢爛。想來這氣味是少年身上的,黑色西裝翻領掃過他汗濕的肘彎,袖口暗紋流轉著類似龍鱗的虹彩。
那件巴黎世家的解構主義西裝,像是從哥特教堂彩窗里裁下的夜色,意大利毛巾混紡冰絲內襯在四十度高溫里騰冷霧。左襟用銀線刺繡著響尾蛇圖騰,每片蛇鱗都嵌著蒂凡尼微型藍寶石。少年翹起二郎腿時露出Saint Laurent漆皮德比鞋,鞋跟嵌著骷髏頭造型的黃銅馬刺,鞋底分明印著梵克雅寶定制的十二星座蝕刻。
少年不該出現在這種地方,連遠處高級的CBD城區也不配,他應該擁有一個屬于自己的王國!但路明非知道少年為何而來,是那個魔鬼??!終究魔鬼還是找到了他,而且還是盛裝而來。這讓路明非不禁想到日本沉眠的源氏二兄弟……那個惡鬼終究還是找到了源稚女,如同現在的他一樣。
異日重逢,我該以何見你?以沉默、以淚水,還是以刀鋒?我如警惕惡鬼那樣警惕你,卻又忍不住要用盡一切力量擁抱你……
寂靜,太寂靜了。他們二人誰也不愿意先開口,靜靜地感受著余暉逝去,暮色降臨。
最終還是路明非先撐不住了,他干巴巴地說:“你好,吃了嗎?”
“你好?!鄙倌昱又步渖系暮跉W泊,寶石內部星云隨角度變化坍縮成不同形態的龍文。解開三粒水晶貝紐扣的襯衫領口里,銀鏈墜著的不是十字架,而是用隕鐵鍛造的赫菲斯托斯紋章。路明非注意到少年將白達翡麗星空表戴在右腕——這個違背瑞士制表傳統的細節讓表盤里的獵戶座順時針旋轉。表帶鑲嵌的六芒星每個角都對應不同時區,其中指向東京的尖角正滲著櫻紅的猙獰光澤,不知預示著什么征兆。
“但你是誰?”少年的眼中閃過一瞬的迷惘。
“我是誰?我不是路明非我還能是誰?”路明非有些沒好氣,感情這個天天嚷嚷著要交易他靈魂的魔鬼把他給忘了。路鳴澤未老先衰,得了阿爾茲海默癥?魔鬼會得那種病么?他們向來都是不老不死的存在吧?這就跟巨龍牙疼來看牙醫一樣扯淡!
“路明非是誰?”少年對此似乎很執著。
“路明非是我!”路明非咬牙切齒,他覺得路鳴澤在耍他,可面對那雙淡金色的眸子,他看不出任何戲謔。
“我也叫路明非,路明非就是我,那你又是誰?”少年喋喋不休,“你說你是路明非,我說我是路明非,可你又不是我,那路明非是什么?”
路明非被他繞的有些暈了,良久才給出了答案:“路明非是個代號。”
“那你是個代號嗎?”少年發問。
“我當然不是代號,代號是代‘我’的號,我是代號‘代’的那個主體。”路明非有些著道了,他的邏輯也漸漸跟上那個少年了。也許他正逐漸變成一個精神病,不過這樣也挺好的——至少還能和路鳴澤聊聊。
“那你是誰?”少年又問。
路明非正想著該用什么奇葩的理由給搪塞過去時,少年又開口:“你是一個傀儡。”
少年不顧路明非異樣的目光,他抬頭望天,雙眼空洞,嘴里卻念念有詞說個不停。
“不僅僅是你,是我們,所有人類,所有生命,都是傀儡?!?
“你想找一個對象嗎?或者你想多一個對象嗎?”少年望著路明非的眼睛。路明非滿臉黑線,在情感方面路鳴澤應該也知道他的情況,可這個少年卻好像不知道一樣,或許他們本并不相識。
“你想……”少年的眸中金光璀璨,“我們都想。”
但隨即又渙散了,少年喃喃道:“那,真的是我們想嗎?還是我們的欲望想?”
“是人都有欲望,不僅我們有,動物也有,需要吃飯,需要繁衍,一生都為這些欲望驅使著?!?
“我們呢?和動物沒什么差別。我們的所有行為,要么為了吃飯,要么為了繁衍,沒有其他。”
“我們都是傀儡,欲望的傀儡。被欲望驅使著前進、生活而沒有自我意識。我們的所有行為都是為了吃飯或者繁衍?!?
“可如果按照你的觀點,我們都是傀儡,那活著還有什么意義?”路明非幽幽地發問。
“我覺得活著沒有意義?!?
“沒有意義?”
“對,沒有意義。所謂意義不過是人類對自己行為的粉飾罷了。我覺得有意義的東西,在某人眼里不值一提;有些人拼盡全力,努力一生,也不過是別人出身就獲得的資源;有些人日夜苦修,經年累月,一場意外就將所有堅持付之一炬。我們喜歡用意義麻醉自己,似乎這樣人生就不至于那么凄慘。但所有的意義,所有人類的意義加起來,也不過是宇宙的一粒微塵,轉眼就消散不見。自然界可不存在什么意義?!?
“如果活著沒有意義,那為什么不選擇結束生命呢?”路明非苦澀地發問,他已經被少年的這番話給感染了。
“因為活著沒有意義,結束了生命自然沒有意義,死亡不能解決任何問題,它終結的只是生命,而不是痛苦。我們會一直被欲望裹挾著,被痛苦裹挾著,從生到死,無法解脫?!?
路明非眼神閃爍,似是思考,似是游移:“所以你覺得,欲望等于痛苦?”
“欲望里面大部分是痛苦的,還有一小部分是無聊。欲望是什么呢?欲望是我們沒有得到的東西,當我們沒有得到的時候,我們就會痛苦。而當我們得到的時候,我們并不會開心,或許會開心,開心一小會隨即會陷入無聊,直到新的欲望來到,然后繼續痛苦。人生就是這樣,在痛苦和無聊之間搖擺?!?
“欲望,沒有盡頭。一個人賺了很多100萬,他不會停下來說我賺夠了,他會想著去賺1000萬,然后陷入1000萬沒賺到的痛苦;一個人睡了一個女孩子,他不會覺得這樣就夠了,他會想著去睡更多、更好看的女孩子。即使道德上不允許,他也會這樣想著,然后陷入被道德質疑、被人家男友痛揍的痛苦?!?
精彩,無與倫比的精彩!是啊,路鳴澤就是擁有這套說辭的魔鬼,他本就是個雄辯的演說家。可在這之前,魔鬼總說些夸大奇談的大話,權力、主宰、偉大這類名詞頻繁閃現。可今夜他卻避而不談,語氣反倒是喪喪的。
這他媽是哲學吧?見鬼,兩個大男人在深夜天臺上探討哲學問題?!還真是見鬼了,畢竟那個少年也自詡魔鬼嘛……可哪怕就算是哲學,像魔鬼那樣信奉的不應該是尼采主義么?Death of gold (上帝已死)啊!Will to power (權利意志)啊!可魔鬼的演說中,卻只顯露出書本華的陰影,那個所謂悲觀主義。
其實路明非對哲學方面并無多大建樹,甚至連初學者都不算。他對哲學也沒多大興趣,首次接觸這一門類也是因為陳雯雯推薦的。說起來此時此刻陳雯雯和趙孟華應該已經有了屬于他們的孩子吧,他們彼此間的生活該是沒羞沒躁的吧?畢竟主會保佑他們的……
想遠了,說回哲學。路明非起初認為哲學是一個高大上的概念,但他后來逐漸發覺那些所謂深奧晦色的辭藻,不過是空談,毫無實際用處。
魔鬼也會被欲望所困么?魔鬼本來不就是欲望的化身么?路明非胡思亂想,難不成魔鬼因未完成業績被上司罵了一頓,心中悲憤難安跑來研究哲學?我靠!這世界上有這種貨色魔鬼么?!這怕不是個假的吧?!
“還是狗好,狗行天地間,有肉吃肉,有屎吃屎?!鄙倌甑哪橗嫺‖F出皎潔的微笑,周圍真的傳來狗吠聲,“做人限制太多,撒泡尿還要顧慮這顧慮那,做狗可暢快多了!”
犬儒主義!這個流派最著名的是第歐根尼,他的日常生活就是到處乞討。據說亞歷山大大帝曾專門拜訪他,向他承諾,可以給他任何東西,只要他想,亞歷山大大帝都會滿足。第歐根尼的回答是:“別擋著我曬太陽。”果然是只有牛X的人才能說出裝逼的話!可后來他才知道所謂的犬儒,所謂的牛X的話不過是對現實的逃避。而哲人不過是說著囈語的夢中人罷了。說實在的路明非還真有點像往犬儒,不一定是狗,但只要不是人就行了,他本就是個想逃避現實的人啊。
“如果可以選擇,你是做人還是做狗呢?”少年眺望遠方霓虹的燈光,臉上說不清是什么表情,“這狗呢,喜歡什么就去做什么。看到蜻蜓就去追,看到蜜蜂就去咬,哪怕被遮得滿臉包;這人呀,明明有自己在乎的、想要的,偏偏要扭扭捏捏、虛與委蛇,既要壓抑欲望,又要端莊守禮,可比做狗難受多了。”
“所以你想做狗子?”路明非反問。
“我可沒說。”少年答道,“你看莊中夢蝶,不知莊周是蝶,還是蝶是莊周。人生一場大夢,你問我做人做狗,不過也是拘泥于形骸,倘若我輩逍遙于天地間,做人做狗又有什么區別呢?哥哥?!?
這聲“哥哥”既是如此突然,又是如此自然與親切?;頌閻汗淼脑粗膳俅我姷皆粗缮鷷r也是這般溫柔的一聲“哥哥”,那根本就是內心深處的真情流露,是無法演繹的情感。也是這聲“哥哥”解決了自我同一性的問題,管你是路明非還是傀儡,你永遠是我的哥哥。
“你看那些發光的小盒子,”少年魔鬼的指尖劃過城市天際線,“人類用三十層混凝土埋葬恐懼,用LED燈編織美夢,可停電的瞬間……”他忽然攥拳,遠處商業大廈的燈光應聲熄滅,黑暗如潮水漫過街道,“他們連自己的心跳都不敢聽?!?
路明非的脊柱竄過一陣戰栗。樓下便利店自動門開合的叮咚聲突然變得刺耳,穿超短裙的少女舉著奶茶自拍,笑容在手機屏熄滅的剎那消失不見。
“你又要說世界是坨狗屎?”他往水泥臺邊緣蹭了蹭,夜風卷起褪色衛衣的破洞。
“不,我在贊美他們的聰明?!甭辐Q澤的虎牙閃光冷光,“既然生存是西西弗斯的苦役,不如把巨十漆成彩虹色。上班族用星巴克紙杯盛裝尊嚴,網紅用濾鏡腌制青春——多么精妙的集體催眠術。”
“就像盆栽一樣活在玻璃罩里?”路明非猛的地轉身,發現弟弟的瞳孔正在分裂成金色的復眼。遠處未熄滅的霓虹倒映其中,仿佛千萬個燃燒的十字架?!澳阕屛铱锤癄€的果核,卻不說花朵為什么還要開?!?
路鳴澤的笑聲讓生銹的鋼筋共振起來:“因為綻放本身就是個美麗的錯誤啊。飛蛾撲火時,真的以為是奔向太陽么?”他忽然按住兄長顫抖的手背,皮膚下青色血管如龍類蘇醒般起伏,“承認吧,你早看穿了這場化妝舞會。學生會主席的勛章,諾諾裙擺的香氣……不過是更昂貴的致幻劑。”
有冰棱在胸膛生長,路明非聽見自己發出陌生的冷笑:“所以呢?像第歐根尼一樣住在木桶里,對亞歷山大大帝說‘別擋住我的陽光’?”他用力抽回手,指縫間滲出細小的龍鱗,“可如果陽光都是假的……”
少年魔鬼突然鼓起掌來,腕間銀鏈撞出祭祀鈴般的清響。“恭喜哥哥畢業?!彼麖堥_雙臂向后揚倒,無數霓虹光斑在墜落途中凝成希臘字母,“犬儒主義的真諦可不是憤世嫉俗,而是……”呼嘯的風吞沒了后半句,路明非撲到欄桿邊,只看見高架橋盡頭亮起兩道刺目的車燈。
水泥臺上殘留著青銅色的鱗片,現在月光下融化成“κυνισμ??(犬儒主義)”的字樣。遠處便利店傳來自動門機械的“歡迎光臨”,穿西裝的上班族抱著關東主蹲在路邊,領帶在污水里漂成蒼白的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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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你是人形計算機么?”楚子航的背包里傳來“芬格爾”小聲的喃喃,是那部號稱小型Eva的手機。楚子航把它摸出來,摁住電源鍵許久卻不見成效。該死!想關機還得看他愿不愿意,倒真如他的名字一樣都是賤貨。
“計算那些股票的利潤變化趨勢對我而言可不是什么小事,即便我不是完整的Eva?!薄胺腋駹枴编┼┎恍?,“姑娘而你甚至都沒怎么思考,就敢篤定那些股票會盈利。但是事實卻恰恰與你入股的相吻合,它們都是盈利的!”
“老娘我是誰?我好歹也是擁有著‘天演’的管賬丫鬟!我就是行走的計算機甚至Eva!老娘走到哪里,哪里就是華爾街!老娘對世界金融的影響力就好比濤天巨浪!”蘇恩曦說著那種豪氣漫天的話,聲音卻壓得低低的。
委實,哪怕你是擁有幾十億美元上下的富婆,還是掌管世界金融的資本家,在“諸神的黃昏”到來時,也不過像是個抱頭鼠竄的螻蟻罷了。不過幸運的,“諸神的黃昏”還沒到來,他們的低聲細語,不過是因為周圍都是學院的人。
就在蘇恩曦向全球各大新聞媒體公布那個夢魘般的坐標后不久,周圍便響起了嘈雜聲。他們便火急火燎的鉆進了氣墊船里,熄了火。好在由于暴風雪,彼此之間的能見度都很差,他們才不至于被發現。
“我并不反對要兩位閑談,可眼下這種情況……”布寧苦笑,“我甚至能夠聽到坦克履帶滾過雪地的聲音?!?
“我哪知道那幫瘋子聽到北西伯利亞的某個可疑坐標會有這么大的反應!即便這乍看起來不過是個落滿雪的荒原!”蘇恩曦如惡虎撲食般從楚子航手中奪走“芬格爾”,一臉兇神惡煞,“賤貨,學院那邊到底怎么回事?!”
“見鬼,那是卡塞爾學院執行部的家伙!從規模上看,整個亞洲區和歐洲區的分部全部出動了,他們甚至擁有一個有雪地經驗的坦克連作為支持,包括十輛T95坦克!這可能是有史以來學院最大規模的總動員?!彪S著“芬格爾”低沉的聲音彌漫開,大家的臉上都頗顯蒼白。除了楚子航,他面無表情。“芬格爾”被奪走后,他又從包中摸出兩把刀來,左手蜘蛛切,右手童子切,儼然一副日本武士的姿態。他是要和那些鐵疙瘩比比么?你要面對的可是一支軍隊和滑膛炮??!
“學院的人應該想到了,這種時候能收留路明非的,也只有那幫‘末日派’的家伙!而路明非的父母——路麟成和喬薇尼恰恰就是多年前背叛學院的‘末日派’組織成員!難怪學院要……”“芬格爾”的聲音戛然而止。
“喂,你倒是繼續說啊,話說一半算什么事?。俊碧K恩曦搖晃著“芬格爾”表達著不滿。
“見鬼!見鬼?。∷麐尩模。。 薄胺腋駹枴睅缀跻缓穑氨O測到周圍有元素亂流??!”作為小型Eva,它確實具有這樣的功能,只是現在太駭人聽聞了。
楚子航雙手握著刀,臉上依舊面無表情,可眼神中有股莫名的堅定。想來他并沒有愚蠢到與現代化軍事力量扳扳手腕,而是早早的就等著這個吧?
“你回來了?!彼淅涞耐伦帧?/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