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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今日宜答辯

  • 我在北大教考古
  • 莫韃
  • 5263字
  • 2025-05-17 23:49:41

3月3日。

公元581年,這一天,楊堅代周自立,隋朝建立。

1979年,這一天,蘇亦提前畢業,論文答辯!

今天微風不燥,陽光正好,翻看黃歷,曰:合適答辯。

一大清早,蘇亦早早起來,按照慣例,圍繞著未名湖跑幾圈,吃完早餐,換上自己的青年裝,又套上自己的棉服,才趕往文史樓。

又因為時間還早,他直接上了閱覽室。

師門的師兄師姐,已經在這里等待著他。

實際上,不僅同門,考古專業跟他相熟的學生,也都等在外面。

甚至,黎新葉也在。

尤其是黎新葉,一見到他,就拿出一本王夫之的《周易外傳》送給他說,“我問一下同學們,這一天,應該送什么書給你,然后,大家就說《周易》很合適,只不過我找不到原版《周易》,只好給你買這一本《周易外傳》,最后,祝你答辯成功。”

“謝謝葉子同學,你太用心了,天行健,君子以自強不息,寓意確實很好。”

這個禮物對于蘇亦來說,確實是意外驚喜。

黎新葉送完書,就略帶羞赧的離開了。

顯然,她等在文史樓這邊,就是特意為蘇亦送書的。

這一幕,被考古專業眾人看在眼中,又是一陣哄笑。

王訓等人,還問,“小師兄,你的答辯會,我們能旁聽嗎?”

“可以的,但僅限于我們本專業的,外專業不行!”

“還是小師兄體貼我們!”

實際上,這件事,考古教研室的師長就有過商議,最終還是允許大家旁聽。

反正,這天,中青報跟央視的記者都來了,也不在乎多四十來個學生。

甚至,北大的師長還覺得,這是一個難得讓這些本科生開闊眼界的機會,不能錯過。

師姐許婉韻很體貼他,“你先在閱覽室熟悉一下論文吧,一會兒有什么事情,我再過來通知你。”

“辛苦師姐了。”

“我又沒有書送給你,只能干這些跑腿的事情了。”

“……”

好家伙,果然,剛才葉子同學送書的那一幕,被師姐看在眼里了。

師姐離開,然而,過來跟他打招呼的人卻絡繹不絕,蘇亦想翻書也不可能。

他現在多少有些緊張,也沒有什么心思翻書,就跟一幫本科生瞎聊。

“小師兄,你畢業以后,是不是就留校當老師了啊?”

“對啊,小師兄,那到時候,我們應該怎么稱呼你啊?”

“還是叫小師兄?”

“大膽,當然是要叫蘇先生了!”

“不好,不好,小師兄叫蘇先生了,那蘇秉崎先生,應該叫什么?”

“最好還是叫小蘇先生吧。”

對此,蘇亦哭笑不得,“還是叫小師兄吧。”

實際上,大家也沒法閑聊太久,很快,師姐去而復返,“蘇主任讓我來通知大家,先去一樓的教室等候著。”

其中,也包括蘇亦。

然后,大家就去一樓教室等著。

北大77-78級,兩個班的學生,加起來也只有47個人,77級27個,78級20個,人數不多不少,但眾人一下子涌入教室,場面就變得熱鬧起來了。

蘇亦坐在第二排,正在跟大師兄馬世昌,二師兄姚華山兩位師兄閑聊。

大師兄感慨道,“我記得去年,我們復試的時候,也是在這間教室,只是當時怎么也沒有想到,一年不到,你就要提前答辯了。”

對此二師兄附和,“對啊,明明時間才一年不到,我就有一種恍如隔世的感覺。”

蘇亦說,“我也沒有想到!”

這個時候,許婉韻跟黃妘萍走過來,前者說,“說不定,再過半年,就輪到你倆了呢!”

兩位師兄連忙搖頭,“不敢想,真的不敢想。”

黃妘萍望著蘇亦笑道,“蘇亦,以后你就是我們的老師了。”

“對,對,以后我們也應該叫蘇老師了。”

“王訓他們已經商量好了,要叫小蘇老師。”

被幾個師姐師兄打趣一會,俞偉朝老師也出現在教室之中,“夏先生他們來了。”

蘇亦問,“我要不要過去迎接一下?”

俞偉朝搖了搖頭,“算了,你留在教室內,世昌你們四人過來就可以!”

馬世昌四人被叫走。

就剩下蘇亦一個人坐在二排,王訓見狀,就湊過來,然后,還很欠揍道,“小師兄,你現在緊不緊張?”

“一邊去!”

很快,蘇亦就在大門看到熟人了。

是中青報的汪忠勉跟梁曉萍,蘇亦起身走過去打招呼,“汪老師,梁姐,原來中青報來人,是你們倆啊!”

“對啊,不是我們,還能是誰。”

“是你們,我就放心了。”

“怎么?擔心我們中青報胡亂報道?放心,我們又不是文匯報。”

果然,文匯報又一次被汪忠勉拎出來鞭尸了。

中青報的人來了,央視的人也來了。

也是兩個人,一個攝影師,一個記者。

但是他們帶來的裝備有些夸張,是一臺紅旗S-16電影攝影機,還真打算拍攝膠片放到新聞里面播報啊!

攝影師在調試設備,記者則在汪忠勉的介紹之下跟蘇亦閑聊。

然后,蘇亦就得知一個讓他非常震驚的消息,他今天的答辯影像會在《新聞聯播》里面播放。

這待遇,確實有點夸張了。

隨即想一想,也正常。

他終究是國家恢復研究生招生以來,第一個畢業的研究生,而且還是提前畢業的,能上《新聞聯播》也正常。

很快,許婉韻他們也返回來了。

得到的消息,不僅夏鼐先生過來了,答辯委員會的其他委員也都到齊了。

8點20分,北大的師長,陸續過來。

呂遵鍔、鄒恒、李博謙、趙潮洪、李仰松,就連嚴聞名先生也從川大趕回來。

緊接著,答辯委員會的成員,就在蘇秉琦宿柏閻文濡夏朝雄幾位先生的陪同下,依次進入教室。

其中,最惹人注目的就是走在前面的老者,對方不是別人正是夏鼐先生。

他身著一襲洗得有些褪色卻筆挺的中山裝,在穿著上跟北大的諸位師長,沒有什么太大的區別,倒是頭發梳得整整齊齊,整個人顯得有些嚴肅。

見到來人,唰的一下,蘇亦連忙起身,其他北大的學生也紛紛起身,階梯教室立即傳來凳子噼里啪啦的撞擊聲音。

然后,讓蘇亦意外的是,夏鼐先生竟然就朝著他所在的第二排望過來。

導師宿柏立即朝著他招手。

蘇亦連忙走過去,然后,開始問好,“各位先生,各位老師,早上好!”

然后,出乎蘇亦的意料,站在前面的夏鼐先生,竟然還朝著他伸出手。

“蘇亦同學,你好啊!”

這一幕,多少讓蘇亦有些慌亂,有些手忙腳亂地跟對方的手掌心握在一起。

“夏先生,好!”

“小伙子很棒。”

“您過獎了。”

“我這不是客氣,你確實很棒,所以,期待你今天接下來的表現。”

“我會好好表現的。”

“嗯,我跟你們北大的師長,都期待著。”

“去吧。”

實際上,也就說這么一兩句。

重回這個年代,蘇亦幻想過無數次跟夏鼐先生相遇的場景,比如在考古發掘現場,比如在學術會議、學術講座,各種場合,但從來沒有幻想過會在自己的畢業答辯會上遇見對方。

多少有些夢幻!

眼前這位可是共和國考古事業的領導者啊,同樣,也是中國田野考古學的奠基者。

尤其是他讀研的時候,研究的方向就是考古學史,《夏鼐日記》就成為必讀物,前世無數個日日夜夜翻閱著對方的日記,從文字之中旁觀對方波瀾壯闊的一生,敬仰之情,無以言表,甚至還有些遺憾,在以高齡著稱的考古學界對方75歲就驟然去世。

然而,當年翻閱《夏鼐日記》的時候,怎么也沒有想到對方會跟他的人生有過交集,見到夏鼐先生就這樣活生生地出現在自己的眼前,饒是他過去的一年來,見到的老先生也不少,可是真的見到對方,還是無法抑制自己激動的心以及顫抖的手。

關于對方的生平,蘇亦再清楚不過。

甚至可以說,比在場的好多師長還要熟悉。

任何美好的詞匯,用來形容對方,蘇亦都覺得不為過,比如天資聰穎、一生勤勉、師出名門、比肩碩學、博覽群書、貫通中西、兼通世界學術。

總之就很牛掰。

他去過考古所兩次,每一次都無緣見到對方,卻在自己的答辯現場與之相見,不得不說,這也是一種奇妙的緣分。

然后就在抑制不住激動的情緒之中,他的論文答辯會要開始了。

主持人還是俞偉朝。

簡單的開場白之后,依次介紹答辯委員會諸位委員的身份。

首先介紹的就是夏鼐先生。

對方在北大考古專業有多受歡迎,這一刻,教室內雷鳴般的掌聲,就是最好的證明。

接著就是植物所的吳佂鎰副所長,再到北鋼柯浚副院長。

然后就到中大的梁釗濤教授以及北農的王毓湖教授。

最后就是《考古》的安之敏主任以及碳十四實驗室的仇士驊主任。

可以說,除了夏鼐先生,其他六位先生,都是蘇亦的老熟人。

尤其是中大的梁釗濤先生,更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

甚至,昨天梁釗濤教授的火車,還是他親自去接站。

介紹完諸位委員,緊接著,就是蘇亦上臺。

這一刻,掌聲也非常熱烈。

北大考古專業的學生非常給面子,他們用掌聲來表示對蘇亦的支持。

蘇亦上臺,按照慣例鞠躬,然后開始問好。

“各位先生,各位同學,以及媒體老師們,大家早上好,我叫蘇亦,今年16歲,北大研一的學生,很榮幸大家能夠參加我的畢業論文答辯會,我的畢業論文題目《從華南發現的考古材料論述中國稻作起源問題》,現在開始我將從研究背景與意義、研究方法與過程等幾個方面向各位師長匯報我的研究工作,匯報時間預計60分鐘。匯報結束后,懇請各位先生提出寶貴的意見和建議……”

中規中矩的開場白。

這一次,他沒有玩沈從文的梗。

然而,在場的眾人,大部分都聽過在北大大飯廳的報告會,看到他轉身,大家就笑起來了。

實際上,蘇亦也沒有干講,他還利用幻燈機來輔助。

這年代的幻燈機,都被他當成PPT來使用了,效果還不錯,圖文并茂,又因為他制作幻燈片的時候,使用的都是同等規制,然后,又利用幻燈片電影的方式,讓畫面開始均勻的通過播放鏡頭,畫面就動起來了。

一下子,讓現場的眾人驚呼不已。

這一切都得意他的手繪功底。

他把考古手繪圖繪制在幻燈片上,滾動播放,這一創舉,讓眾人驚嘆不已。

坐在前面的柯浚等人,都忍不住跟夏鼐說道,“不愧是年輕人啊,對于新事物新技術的接受,真的快!”

也導致,柯浚教授接下來的問題,都特別關注幻燈機,而不太關注論文本身的內容。

沒法子,蘇亦的研究方向,跟他的本專業確實不沾邊,但又不是完全不沾邊,又因為他資格夠老,這也是為什么他會被邀請擔任答辯委員會委員。

當年,河北藁城臺西遺址出土的鐵刃銅鉞和江蘇宜興周處墓出土的鋁片,一度成為學術界的熱點話題。

然后,就在他的幫助之下,用科技手段分析測試,最終確認前者為隕鐵而非人工冶鐵,后者則系晚近擾入之物,澄清了冶金史上的兩大懸案。

這也是為什么提及冶金考古,學界第一個聯想到的學者就是他的原因。

實際上,蘇亦的論文內容,是由好幾篇已經發表的文章整合起來的。

大家對于文章的內容,已經不陌生。

應該講述的內容,他在此前的報告會上,也差不多都講完。

唯一添加一些新內容,就是關于植物考古的。

還重點講在考古發掘中有可能被發現和獲取的四類古代植物遺存:

植物遺骸、植硅石、孢粉和淀粉顆。

然后,注意逐一分享一下它們的提取分析技術。

比如浮選法、孢粉分析、植硅石以及淀粉顆粒的鑒定技術。

其中還簡單科普一下植硅石在考古學的運用。

這也在導致提問環節。

不少委員的關注點,都在植物考古的發掘技術上。

其中,植物所的副所長吳佂鎰尤為關注植硅石技術。

對此,蘇亦回答道,“早在20年代,一些歐洲學者嘗試用植硅石研究早期農作物和復原古代植被,但受限于提取技術限制,在考古學中的應用基本處于停滯狀態。

然后到了60年代,植物考古學家因植物遺骸保存及孢粉研究的局限性,重新將目光轉向植硅石研究。

還是受到技術所限,歐美的學者,在這個方面的成果也不是很多,至少我能夠檢索到的論文,并沒有什么值得借鑒的技術成果,但是我覺得這個方面的研究,還是非常值得關注的。

尤其是,植硅石從土壤中的提取方法、植硅石的分類、利用植硅石識別古代植物的種屬這三個方面的問題,都是值得展開的。

甚至,如果未來這項技術成熟的話,在研究咱們國家史前水稻起源分布方面,就非常方便,它能夠彌補浮選法以及孢粉分析帶來的不足,所以我覺得隨著研究的深入,植硅石研究在考古學中的應用應該逐漸受到重視。”

關于植物學技術在考古學方面的運用,當然就是吳佂鎰副所長跟他聊得最深入了。

隨著蘇亦的解釋,吳所長也不斷地點頭。

最后,等蘇亦說完,他忍不住感慨,“受益匪淺!”

接著,就是各位委員的提問。

比如中大梁釗濤就問,“你的論文之中非常強調新技術的運用,甚至還有某些人類學的傾向,你覺得未來咱們國內合適發展人類學背景下來的考古學嗎?”

好家伙,梁釗濤的問題還挺大,他正在想方設法恢復中大人類學系,有此提問也合符常理。

當著夏鼐先生的面,就問他這樣的問題。

這是借著他的嘴,說給夏鼐先生聽呢?

對此,蘇亦謹慎回答。

“我覺得這個方面還是要持謹慎態度。比如,咱們國家的第一代考古學者梁思永、馮漢驥等先生所接受的就是美國人類學特色的考古學訓練。

而夏先生以及吳金鼎、曾昭燏兩位先生則到英國留學,而裴文中先生則去法國留學,他們接受的就是歐洲考古學訓練。而恰好歐美考古學理論和技術是存在區別的,也導致使用的概念也不一樣。

甚至,20年代,咱們國內翻譯的西方考古學著作大部分都是歐洲方面的,也導致歐洲考古學對咱們國內考古學的影響主要在分期理論和類型學上,而美國考古學則是更多是對人類學理論的影響。

可以說,是歐美考古學同時對咱們國內考古地層學造成巨大的影響,而這個方面恰好是由梁先生跟夏先生來完成的。

所以,從這個角度來說,從咱們國家考古學創建開始,即受到人類學背景下的考古學影響著。但是,也受到歐洲考古學跟咱們國內的金石學影響著。

因此,咱們國內的考古學研究,最好還是多學科合作,單一的學科背景下的研究,還是有些片面。”

他的話說完,不僅梁釗濤先生,就連其他先生也紛紛點頭。

也就在這個時候,夏鼐先生突然問道,“所以,你在各個單位做報告的時候,就呼吁創建考古學的各個分支學科?”

這個突如其來的問題,蘇亦也沒法揣測夏鼐先生有何用意,一時之間,都不知道應該怎么回答!

要知道,他在呼吁多學科合作,創建多個考古學分支學科,某種意義來說,也是在讓渡考古學的話語權。

搞不好,夏鼐先生就會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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