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夜璃再度睜眼時，凜冽的山風正卷著魔息撲面而來。

他們站在一處懸空石臺上，腳下是萬丈深淵，頭頂倒懸著無數血色晶簇，將整個洞窟映照得如同巨獸腹腔。

''哇哦……''她吹了聲口哨，''品味獨特。''

數十名黑衣人如幽靈般從陰影中現身，卻在看到夜璃的瞬間集體繃緊身形。

''主上，這位是——''

''人族？不……魂息混雜……''

''太危險了！請容屬下——''

轟！

顧寒墨連手指都沒動一下，暴烈的魂氣已讓所有人膝蓋砸地。

石臺上頓時響起一片骨骼錯位的脆響。

''退下。''

簡簡單單兩個字，卻讓最前排的黑衣人直接嘔出血來。

轉眼間，人群如退潮般消失在錯綜的甬道中。

夜璃抱臂輕笑''這么大火氣？不知道的還以為你要給我個下馬威呢～''

顧寒墨沒有理會夜璃，轉身走向巖壁深處的廊道，夜璃卻突然拽住他的袖角。

''喂，''她踮起腳湊近他耳畔，''你經常帶姑娘來這種鬼氣森森的地方？''

「沒有。」

''所以我是第一個？''她眼睛亮得驚人。

''.......''石壁上的魂紋忽明忽暗，映得顧寒墨側臉如同冷玉。

他沉默著放慢腳步，直到她的裙擺拂過他的靴邊。

幽深的廊道里，只有兩人的腳步聲在回蕩。

石室內的空氣凝滯而沉靜，多重結界在墻壁上流轉著幽藍微光。

夜璃毫不客氣地坐上石床，指尖撫過冰涼的石面''這就是你的秘密基地？意外地整潔嘛。''

顧寒墨靜立在一旁，目光不自覺地落在她身上。

當那水藍色的眸子突然抬起時，他竟來不及移開視線。

''怎么？''夜璃歪頭，發絲從肩頭滑落，''終于發現本小姐的美貌了？''

他眉頭微蹙''你太自以為是。''

''哦？''她拖長尾音，笑得像只偷到腥的貓，''可你剛才的眼神......''指尖輕點自己眼尾，''分明不太清白。''

顧寒墨轉身去取茶具，卻沒發現自己的手指正無意識地摩挲著杯沿。

陶瓷表面漸漸浮現細小的裂痕。

''你是不是在想——''夜璃忽然貼近他后背，吐息拂過他耳際，''這些反常的舉動，是不是契約搞的鬼？''

茶杯在掌中發出不堪重負的脆響。

他沒有回答，只是低頭看向鎖骨處的紋路。

契約印記如同活物般在皮膚下微微發燙，無聲地宣告著兩人之間斬不斷的聯結。

''答案不重要。''她的聲音忽然柔和下來，帶著罕見的認真，''重要的是，你現在能好好活著。''

當他抬眼時，那雙靛紫色的瞳孔深處仿佛藏著暴風雨前的海面。

夜璃忽然笑出聲，瞬間打破了凝重的氣氛''別用這種眼神看我，我又不會吃了你。''

''你不會。''他冷聲道，''但你會說得好像隨時都會。''

''你在期待嗎？''

回應她的是顧寒墨轉身時翻飛的衣角。

夜璃得逞般地晃著腳丫，連發梢都洋溢著得意。

——

''對了，''她突然仰倒在石床上，''我需要個房間。要安靜，結界夠厚的那種。''

顧寒墨望著夜璃沉默幾秒，轉身朝門外走去，領著她穿過曲折的甬道，最終停在一扇刻滿古老符文的石門前。

結界的光芒在黑暗中如同呼吸般明滅。

''這里很安全。''他推開門的動作帶著微妙的遲疑。

室內陳設簡單到近乎冷清——矮桌、蒲團、一張鋪著素色被褥的床榻。

夜璃的指尖掠過桌面，竟沒有沾到一絲灰塵。

''你以前常來這里閉關？''她挑眉。

''只用過一次。''他的聲音突然變得低沉，''你可以放心。''

夜璃望進他的眼睛，忽然了然地笑了笑''我要調整魂體，你先出去吧。''

顧寒墨的喉結動了動，最終只是生硬地點頭：“有需要就叫我。“

''放心～''她倚著門框，笑得狡黠，''契約都簽了，我還能跑到哪去？''

石門閉合的悶響在洞窟中回蕩。

當最后一絲光線被隔絕在外，夜璃終于卸下偽裝，踉蹌著扶住墻壁。

冷汗順著額角滑落，在她腳邊砸出細小的水痕。

夜璃緩慢地坐在床緣，雙手覆于膝上，輕吐一口氣。

她閉上雙眼，靈識內斂，進入識海深處。

【識海深處】

這里的時間流速與現實不同。

當夜璃的靈識沉入時，曜正端坐在懸浮的冰晶王座上，九條狐尾如同銀河垂落。

冥則倒掛在半空，尾巴尖有一下沒一下地拍打著虛無。

''終于有空做全面檢查了。''夜璃的輕巧地落在鏡面般的水面上，漣漪中倒映出三道糾纏的光痕。

曜緩緩睜眼''契約使魂力更穩定了。''

冥一個翻身躍到她肩上''但那個男人的魂體吵得像發情的山貓！''

夜璃沒有理會抱怨，只是將手掌貼在曜的額間。

她瞳孔驟縮''你的波動頻率......在模仿他的魂力？''

''不是模仿。''曜的狐耳微微抖動，''是共鳴引發的拓撲重構。他的魂體結構與我們存在量子糾纏態的互補性。''

''說人話。''冥翻了個白眼。

''就像拼圖。''夜璃若有所思，''他的瘋狂恰好填補了我們缺失的穩定性。''

冥的尾巴突然炸毛''那我寧愿繼續瘋著！''

夜璃沒有接話，只是盤膝坐下。

整個識海隨著她的呼吸開始震蕩，三股魂氣如同交響樂般交織攀升。

當能量洪流達到頂峰時，她猛然睜眼——

原本水藍色的瞳孔中，竟流轉著一絲靛藍色的電光。

''這是......''她凝視著鎖骨浮現的契約紋路，那上面正跳動著不屬于她的頻率。

冥憂心忡忡地扒拉著她的發絲''你這是在玩火。''

曜的聲音卻平靜如初''但她從不會輸。''

水面倒影中，夜璃的嘴角勾起一抹鋒利的弧度。

是啊，這場豪賭——

她既已入局，就絕不會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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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室外，顧寒墨倚著冰冷石壁，輪廓在幽暗中凝成一道鋒利的剪影。

魂力流動的嗡鳴在廊間低徊，他垂落的眼睫下眸光凜冽，宛若鞘中薄刃，隨時準備斬斷任何靠近的危險。

若細看便會發現，他左手虛握成拳，骨節因過度用力而泛白。

鎖骨若隱若現的紋路正隨著呼吸明滅——那是夜璃締結契約時烙下的印記。

紋路如潮汐般漲落。

他第三次嘗試逼出體內異樣的魂氣，那縷氣息卻像認主的靈蛇，甫被驅逐便又悄然游回識海深處。

仿佛這道靈魂印記，早已擅自劃定了歸途。

''麻煩......''喉間滾出的咒罵帶著砂紙摩挲般的粗糲。

這絕非他首次與人魂氣相接，但此刻識海里翻涌的異樣卻陌生得令人煩躁。

他能清晰感知到自己的魂體正違背意志，主動追逐著夜璃殘留的氣息，甚至滋生出近乎眷戀的微妙震顫。

''契約反噬？''眉間蹙起一道銳利折痕。

自幼在背叛中淬煉出的警惕本能正在叫囂。

他太清楚自己——這個連血脈至親都難以靠近的靈魂，怎么可能與陌生人產生如此深層的共鳴？

異常。必須查明。

陰影忽然無聲扭曲，黑衣近衛如墨色水滴般跪落在三步之外''主上。''

顧寒墨眼風掃過，霜色眸光將空氣凍出裂紋''講。''

''方才主魂波動觸發外圍警戒陣，兩道天階示警符已燃。''近衛喉結滾動，''是否重置結界？''

''不必。''冰封般的聲線紋絲不動，''新契未穩。''

近衛突然繃緊肩線''但...魂鏡顯示，有37%波動源自您的主魂主動外溢。''

空氣驟然凝固。

''你是說——''顧寒墨每個字都裹著冰碴，''我的魂體在找她？''

近衛額頭幾乎觸地''屬下不敢妄斷。但魂頻圖譜...確實呈現雙核共振特征。''

''滾。''

待陰影重新吞沒那道戰栗的身影，長廊重歸死寂。

顧寒墨緩緩闔眼，靈識如刀剖入魂體深處。

那兩道常年撕咬爭斗的分魂此刻竟詭異地偃旗息鼓，不再彼此啃噬，而是如冬眠的兇獸般盤踞在識海淵底，仿佛...

在等待某個特定的召喚。

當他再度睜眼時，所有情緒已被碾碎成冰冷的理智''...果然反常。''

指節發力碾碎掌心殘存的魂紋余溫，卻仍有絲絲縷縷的暖意頑固滲入骨髓。

就像那個不該存在的契約，正以靈魂為紙，一筆一畫鐫刻著無法磨滅的印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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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璃靜坐于房中，吐納間魂力如涓涓細流，在魂脈中緩緩游走。

“……比預想的還要穩定。”她低聲呢喃，垂眸凝視鎖骨尚未消散的契約光痕。

自契約締結后，體內那對整日爭斗不休的雙魂竟難得安分下來。

此刻，曜靜靜沉浮于識海深處，如一道柔和的神圣輝光；而冥則懶洋洋地蜷縮在魂核邊緣，尾巴有一搭沒一搭地輕晃著，罕見地未發一言。

——難得的清靜。

夜璃細細感受著體內流轉的力量。

作為安魂師，她雖能借由安撫他人來提升自身魂氣，卻從未系統修煉過，全憑直覺與魂體自主調節。

但此刻，她清晰地察覺到——

“我似乎……摸到了下一階的門檻？”

曜的聲音淡然響起''妳目前位階為『靈核初開·三級』，屬入門頂點。契約刺激下，魂脈已有延伸趨勢。''

冥打了個哈欠，懶散接話''簡單說，就是差臨門一腳啦～''

夜璃挑眉''所以我現在要突破，是不是得往死里練？''

曜''若要踏入初階『魂紋穩定』階段，需鞏固魂體結構，完成協調，并開啟識海第二層域。''

冥嗤笑一聲，語氣戲謔''而這些，最好找個高契合度的對象‘互傳魂力’……啊，當然，單靠自己硬撐也行，就是會累成狗～''

夜璃唇角微揚，眼底閃過一絲狡黠''看來，我得和顧寒墨好好‘培養感情’了。''

她伸了個懶腰，掌心魂光微微閃爍，與識海內的曜、冥連結依舊穩固。

''還不錯，至少暫時不會暴走。''

她低頭凝視鎖骨，指尖輕動，試著調整魂氣流動。

就在此時，契約線上傳來一絲細微的牽引感，如羽毛輕撓般掠過她的感知。

夜璃唇角笑意更深，指尖若有似無地撥弄著那道無形的聯系，低聲輕喚''顧寒墨……''

不過片刻，門外便傳來熟悉的腳步聲。

顧寒墨推門而入，神色冷峻，眼底卻藏著一絲難以言明的情緒。

夜璃懶洋洋地睨他一眼，語調拖長''來了呀～有沒有想我？''

他不答，目光卻不著痕跡地掃過她額間的薄汗、眼尾的淡淡紅暈，以及略顯虛浮的氣息。

——她方才消耗了不少魂氣。

他眉頭微蹙，抬手間，一縷精純的魂氣自指尖凝聚，無聲無息地探向她的魂脈。

夜璃察覺到那股溫和卻強勢的魂氣纏繞而來，眉梢一挑，還未開口，便聽他冷冷補了一句''別想太多。''

語氣淡漠，面色如霜，可那縷魂氣卻未收回，反而如游絲般繞著她的身上轉了一圈，最終悄然滲入魂脈，替她填補了因過度消耗而略顯虛浮的魂氣。

''你……''夜璃剛想調侃。

''閉嘴。''他語速極快，近乎生硬地打斷，''我只是怕你出事連累我。''

說完，他迅速收手，仿佛方才那點溫柔只是錯覺。

夜璃眨了眨眼，唇角微抿。

——行為體貼，語氣卻像她欠了他八百萬靈石。

她低聲嘀咕''這傲嬌程度……冥都比你坦率。''

''你說什么？''

''沒～我說你真貼心～''

顧寒墨顯然不想繼續這個話題，冷聲質問''你剛才做了什么？''

''安頓完你家那幾只鬧脾氣的魂體，順便給我家這兩位大爺做了個全身按摩～''她攤手，語氣輕快，''雙魂體的保養可是很耗能的，懂不懂？''

他沉默，垂眸凝視鎖骨若隱若現的契約紋路。

夜璃也不在意他的冷淡，自顧自道''對了，既然你現在是我的契約對象，不如我給你科普一下魂體階位？像你這種實驗體，應該沒學過吧？''

顧寒墨抬眸，語氣冰冷''我知道自己的層次。''

''說來聽聽？''她笑瞇瞇地湊近，''我可以當你的小老師哦～''

他冷冷吐出四個字''魂脈凝實，一級。''

''唔，中階初段啊……''夜璃摸了摸下巴，故作思索，''以你這副炸裂的魂體狀態，還能穩住這等級，倒也算厲害。''

她繞到他身后，語調輕佻又惡劣''不過說實話，我本來以為你會更強一點呢～剛剛那氣場，活像什么終極大反派，結果……只是個階位不高但脾氣很炸的類型？''

顧寒墨下頜微繃，神色明顯一僵。

他并非聽不出她話中的戲謔與輕慢，卻罕見地無法反駁。

——他早已習慣被稱作失敗品，甚至被視作連魂獸都不如的存在。

可當這女人一邊評價他，一邊用那種含笑的眼神注視他時，心底卻莫名泛起一絲異樣的躁動。

不是憤怒，而是……煩悶。

夜璃見他沉默，也不再逗弄，懶洋洋地打了個哈欠，往床上一倒''行啦～冷臉少主請自便，我要睡了。''

顧寒墨站在原地，目光在她臉上停留數秒，最終轉身欲走。

可剛邁出一步，卻又頓住。

他回頭，深深看了她一眼。

最終，仍是一言不發地離開。

門輕輕合上。

夜璃閉著眼，唇角緩緩勾起''嗯……反應越來越可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