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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友吧第1章 夜色如常,魂體微響
紅街的夜在魂燈里醉得搖晃。
琉璃盞吞吐的虹暈浸透靈霧,將人影泡成扭曲的色塊。
胭脂香與魂晶的腥甜在回廊間廝磨,混著某間廂房里漏出的呻吟,黏糊糊地糊在過路人衣襟上——這里的每縷光都生著倒鉤,看似邀人共舞,內里卻藏著剔骨的刀。
某個長廊盡頭,寬大外袍松垮垂落的少女赤足踩在一個男人胸口,酒紫色發梢垂落間,繡著金蝶的寬袍滑開一道縫,露出纖白小腿。
''再亂動的話——''她尾音還黏著蜜糖般的笑意,指甲卻驟然暴長三寸,幽藍弧光如淬毒匕首刺入對方鎖骨。
男人繃緊的肌肉下,魂核被勾出蛛網般的裂痕,發出琉璃將碎的脆響,魂氣在他周身形成狂暴的漩渦。
少女卻哼著走調的小曲,指甲沿著他鎖骨緩緩畫圈,仿佛正在把玩一件有趣的玩具。
''夜璃。''
珠簾后傳來的聲音裹著蜜糖般的無奈。
''再玩下去,這位貴客的魂核真要開花了哦?''
被喚作夜璃的少女懶洋洋掀起眼簾,指尖在男人心口輕輕一叩——
像掐滅燭芯般利落。
男人如釋重負地癱進軟榻,冷汗浸透的衣衫下,胸膛仍帶著劫后余生的震顫。
這是安魂師的日常。
在這方天地間,魂體是眾生與法則共鳴的弦。
弦愈強,愈能奏響移山倒海的樂章;弦愈亂,便愈容易將持弦者拖入萬劫不復的狂亂。
而夜璃,是紅街最特別的安魂師。
沒有咒訣,不循章法。
十三歲那年,她一巴掌拍散了差點掀翻醉月樓的魂氣,從此老鴇看她的眼神就像在打量一件兇器。
''要不是你這身反骨...''老鴇總咬著煙桿罵罵咧咧,''早該在國都考個金印回來!''
夜璃倒覺得現在正好。
不必陪笑,不用賣身,還能光明正大撫過那些強大魂師繃緊的腰線——看他們在自己指尖戰栗的模樣,可比什么證有意思多了。
''雖然手法粗暴了些...''她捻起果盤里的蜜餞拋進嘴里,“但保證藥到病除呀。''頓了頓又補充道''就算炸了...我也會把碎片拼回去的~''
珠簾嘩啦作響。
老鴇晃著那串據說能鎮魂的骨鈴走來,每步都踏著要殺人的節奏''你當是在馴烈馬?這可是能買下半條街的主!''
''那再附贈三個甜笑?''
''.......''
夜璃聳聳肩,沖那跌跌撞撞的背影揮手''下次魂癢了記得找我呀——''話音未落,對方就被門檻絆了個踉蹌。
老鴇突然按住她肩膀。
燈火在那雙渾濁的眼里投下深沉的影''明晚金局場的初亮相,你若搞砸...''老鴇的煙桿在她心口碾出個火星,燙穿的衣料下,皮膚浮現出蛛網狀的焦痕。
“噬魂者最近專挑雙魂體下手。“骨鈴擦過夜璃耳垂,鈴舌竟是半截指骨,“要是被他們發現你的小秘密...“
''是會要命的。''老鴇轉身時,那串據說能鎮魂的骨鈴發出不詳的脆響。
夜璃突然瞇眼——鈴鐺上刻著的,分明是噬魂者獵殺雙魂體時用的禁錮咒。
少女望著廊外永夜,舌尖舔過虎牙''巧了,我專治要命的。''語落,便轉身離開了現場。
夜璃踩著滿地碎光走向回廊深處。
兩側廂房漏出的暖光像粘稠的蜜,一截截舔舐她裸露的小腿——多像那些恩客諂媚的視線。
她突然想起十三歲那年,被老鴇按在這條走廊上辨認魂晶種類,琉璃燈投下的影子正如此刻,將她割裂成無數搖擺的碎片。
轉角處,一盞破損的走馬燈兀自旋轉。
燈壁裂痕中滲出靛藍魂火,將繪制的春宮圖燒出焦黑窟窿。
夜璃駐足凝視,直到火焰吞噬最后一對交頸鴛鴦。
''真可惜。''她伸手碾滅燈芯,指尖沾了灰,''明明再撐一輪就能看到結局了。''
就像她從未知道,當年那個在醉月樓發狂的魂師,究竟是被自己拍散的——還是被體內另一股力量撕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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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璃的房門發出清脆的【咔嗒】聲。
隨著門鎖落下,喧囂如潮水般退去。
她赤足踩過織金地毯,在梳妝鏡前駐足。
燈光淌進她泛著幽藍的眼眸,像月光沉入深海。
夜璃對著銅鏡卸下耳墜時,鏡面突然泛起漣漪。
先是探出一只紫黑色的豹爪,接著整只豹貓擠出鏡面,叼走了妝臺上的珍珠鏈。
''吐出來。''她揪住冥的后頸,''上回吞的琉璃珠差點剖了我的胃。''
話音剛落,鏡中又漫出雪色狐尾,曜的聲音帶著神族特有的空靈''你的魂核穩定度,比昨日降了7%。''
''方才的魂氣共鳴測試,''曜的聲音如冰泉擊玉,''是打算把醉仙居變成煙花?''
夜璃一手撈起冥當暖爐,另一手沒入曜的絨毛中。
指尖傳來兩種截然不同的溫度——冥的皮毛總帶著微微灼熱,曜的則如初雪般沁涼。
''冥~又失敗了呢。''她把臉埋進豹貓柔軟的腹部,''曜,我可愛惜性命了。''
鏡中倒映的藍眼睛卻暗了下來,像是暴風雨前的海面。
這兩只魂體是她靈魂的具象。
常人終其一生只能孕育一種屬性的魂體,她卻同時承載著光與暗的極端。
【雙魂體】——學者們稱之為“行走的悖論“。
冥是魔族投影,紫黑豹貓形態,擅長精神干擾。
此刻正用爪子撥弄她的耳墜,上一秒還慵懶地打著哈欠,下一秒可能就會用尾巴掀翻整座梳妝臺。
曜作為神族化身,雪狐形態擁有絕對凈化力。
此刻正矜持地舔著前爪,但夜璃知道,那對金眸里隨時會露出【凡愚不堪教化】的神情。
''要是拍賣會上我失控了...''夜璃撓著冥的下巴,''整條紅街會不會變成廢墟啊?''
冥的尾巴突然豎起''需要我設計爆破路線嗎?''
曜的尾巴掃過燭臺,火焰【噗】地熄滅''我會記得給你留全尸。''
夜璃笑出聲,手指穿過兩只魂體截然不同的毛發''看來得趕快找個契約者呢,不然被你們撕碎前,我連塊整肉都留不下。''
''不如試試群體魂契?''冥突然用尾巴纏住她的手腕,''在拍賣場同時對多人釋放魂氣——''
''愚昧。''曜打斷道,仔細梳理著胸前被摸亂的絨毛,''不穩定的魂核會招來噬魂者。''
夜璃眨眨眼''噬魂者?還是...美男子?''
''是解剖刀。''冥一爪子拍翻粉盒。
她把豹貓舉到面前''我不是你們的主人嗎?''
''不是。''兩只魂體異口同聲。
''......''
夜璃望著抽屜里藏著昨日順來的香草曲奇。
她掰成三份,最大的那塊給了曜——白狐貍總抱怨她偏心。
冥突然將餅干拋向半空,用幽紫火焰炙烤''現在勉強能入口了。''
曜小口咀嚼著,突然僵住''這次沒拿成驅魂糧?''
“啊...難怪上次你們集體絕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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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透過雕花窗欞,在她們身上灑下碎銀般的光斑。
夜璃望著懷中截然不同的兩只魂體,喉間泛起隱秘的苦澀。
她早就知道自己與眾不同。
幼時就能聽見魂晶的私語,能在紅街最陰邪的廂房安睡。
十六歲那年,曜在月圓之夜凝成實體;十七歲時,她因一場綺夢驚醒,發現冥正用爪子勾著她的肚兜系帶。
窗外,紅街的燈火如醉,喧囂聲此起彼伏。
每個人都在笑,可夜璃知道——這里的笑聲,八成都帶著演技。
她的手輕輕按在胸口,感受著體內兩股力量的沖撞、排斥、叫囂。
她知道,自己撐不了多久了。
——但沒關系。
她已經決定了。
挑幾個不錯的對象試試,看能不能穩住這副【危險】的身體。
就當是……一場認真的——相親吧。
''你真的決定了?''曜問。
''嗯。''夜璃望著窗外閃爍的霓虹,聲音不再玩笑。
''我得去拍賣場。否則等你們真的在我體內打起來……這副身體會先散架。''
冥打了個哈欠,尾巴懶洋洋地甩了甩''那明天要挑哪種類型?''
夜璃默默把餅干罐往他腦袋上扣。
''好問題,我得先看看誰長得順眼,再決定……誰適合。''
冥不爽地把餅干罐從頭頂扒拉下來,伸了個懶腰,又跳上窗臺,尾巴有一搭沒一搭地拍著她的肩膀。
''感覺你把這當游戲似的。''
''才沒有,我很認真的——''她頓了頓,''認真地想活命啊。''
她說得云淡風輕,連曜都沉默了一瞬。
夜璃一手撥開兩只魂體,夜璃支著下巴望向窗外。
紅街的燈火正在子時達到癲狂的頂峰,某座高樓上【醉仙居】的鎏金招牌突然炸開,琉璃殘片如隕星墜向歡鬧的人群——沒有人抬頭。
碎光在她瞳孔劃出轉瞬即逝的藍痕,像極了曜凈化怨魂時的流光。
而樓下巷子里,一個嘔吐的恩客正把魂晶殘渣塞進歌姬胸口,那團污濁的紫黑,又與冥爪尖纏繞的霧氣如出一轍。
''……其實我還挺喜歡這里的。''她突然說。
''所有臟東西都明碼標價,連絕望都包裝得閃閃發光。''
冥沒吭聲,曜只是靜靜落在她肩上。
''老鴇雖然常罵我,但從沒真的打過我,還給我吃最貴的糖;紅姨們嘴壞,但輪到我上場前,還是會偷偷教我站姿……這里沒人會付出真心,可也沒人故意使壞。''
她微微一笑,那笑容里像是嘲諷,又像是釋然。
''所以我決定了。明天的拍賣會——我會笑得漂亮、裝得無害,然后挑個順眼的男人,看看能不能跟我契約一下。''
冥眨了眨眼''就這么簡單?''
''不簡單啊。''夜璃豎起食指,輕輕一勾,''還得長得帥、有身材、有能力,相處起來不會膩的那種。''
曜''……我預感你會挑三揀四。''
''我那是謹慎。''夜璃自信地一甩發尾。
窗外風聲掠過,星光灑在她的睫毛間。
她在心里想著——
如果那個人能撐住她的魂體,讓她不再擔心哪一天會突然暴斃,甚至能穩定她體內那一神一魔的拉扯……
她愿意試著相信一次——這所謂的契約。
指尖無意識摩挲著抽屜里的香草曲奇。
相信契約?不如說相信自己的眼光。
畢竟連冥都承認,她挑選甜點的品味從不出錯(雖然挑選男人的標準有待驗證)。
夜璃解開衣領,露出鎖骨下躁動的光紋——左側是曜留下的霜花狀印記,右側是冥咬出的鋸齒形傷痕。
紅街的姑娘們總愛比較誰的魂紋更精美,像比較恩客打賞的金銖數目。
''聽說金印安魂師的魂紋會變成金色?“她戳了戳發燙的傷痕。
冥的尾巴突然纏住她手指“先活到能考金印那天再說吧?!?
“話說,要幾個契約才夠拴住你們呢?“她指尖撫過那些發燙的紋路。
鏡中冥的爪子突然按在她手背上,帶著灼人的溫度?!白钌偃齻€吧?!?
曜的聲音從鏡底傳來,“找個平衡我,再找個制約他,還要個能當緩沖的容器?!?
冥嗤笑“她這身子骨,光兩個就能要命。“
''不過說白了,就是需要幾個男人幫你分擔這副麻煩體質。''冥打了個哈欠,像是在總結。
''還得是魂體強、屬性契合、外貌可看、智商在線、脾氣不能太差的那種。''曜冷靜補刀。
夜璃揉了揉額角,笑道''說得好像我是什么高規格系統一樣……明明我只是想要個過得去的契約對象。''
但她知道,這份選擇代表的不是簡單的愛情游戲。
她需要的是穩定——不只是身體,還有靈魂。
所以她得契約。
只要她還能笑著撐下去,她就會繼續撩,繼續挑,直到找到那幾個【適合留下來】的靈魂。
雖然是一場【試著把命交出去】的冒險。
但她嘴上還是笑著。
''好了,不早了,睡覺!''
夜璃關燈。
星光從窗縫灑落,在夜璃胸口投下細碎光斑。
曜的金眸在暗處亮起''明日若選錯人..''
''知道啦~''她翻身裹緊被子,''大不了把拍賣場炸平。''
黑暗中纏上腳踝的尾巴生出細密倒刺,像紅街的燈,也像她從未收斂的鋒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