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霧沼澤邊緣的廢棄驛站在月光下像只蟄伏的巨獸,木質屋頂早已朽壞,露出黑洞洞的椽子。風穿過窗欞時發出嗚咽般的聲響,路易斯頸椎處的骨縫里滲進涼意——作為骷髏,他對溫度的感知總比常人敏銳些,尤其是這種帶著虛空氣息的陰風。他抬手按了按頸骨,指節碰撞發出輕微的咔嗒聲,這是克萊爾生前總愛調侃他的小習慣:“連骨頭都會打冷顫,路易斯你該不會是骷髏里的膽小鬼吧?”
漢娜將巨斧靠在斷墻上,斧刃刮過朽木的瞬間,火星與苔蘚摩擦出刺鼻的焦味。她蹲下身用打火石點燃角落里的篝火,干燥的松脂在火焰中爆裂,火星噼啪濺起三尺高,照亮了驛站中央那幅褪色的星圖。石板地面布滿裂縫,像是被巨物踩過的蛋殼,星圖上北斗七星的刻痕里積著墨綠色的沼澤淤泥,凱爾用銀頭箭的箭簇刮去淤泥時,突然指著星圖邊緣的小字:“‘虛空裂隙的入口,與北斗第七星同輝’——這字是新刻的,墨跡還沒干透。”
萊奧突然捂住手心,淡灰色的烏鴉印記正在發燙,像是有枚燒紅的烙鐵隔著皮肉熨燙骨頭。他踉蹌著湊到星圖前時,石板突然劇烈震顫起來,北斗七星的刻痕里滲出暗紫色的液體,粘稠得如同未凝固的血液,順著紋路緩緩流淌,在地面匯成一個指甲蓋大小的眼睛圖案。路易斯的指骨剛碰到圖案邊緣,符文突然亮起,骨縫間迸發的血能與暗紫色液體產生共鳴,發出蜂鳴般的震顫——這頻率讓他想起克萊爾實驗室里那臺總愛出故障的共振儀,每次啟動時,他的肋骨都會跟著嗡嗡作響。
“這是……”路易斯按住發燙的指節,血能順著骨縫蔓延到石板上。那些暗紫色液體突然沸騰起來,細密的氣泡破裂時釋放出刺鼻的金屬味,化作縷縷黑煙在篝火上方凝聚成半透明的影像。穿白袍的男人背對著他們,正將一枚暗紫色晶核嵌入黃銅星象儀,儀器齒輪轉動的聲響清晰可聞,背景里“加斯特實驗室”的標牌在晃動的光影中若隱若現,標牌右下角的金屬邊框上,還留著克萊爾用刻刀劃下的歪扭笑臉。
影像在第三秒突然碎裂,如同被巨石砸中的玻璃。加里克恰好從驛站后門走進來,兜帽邊緣沾著的沼澤苔蘚滴滴答答往下淌水,在地面暈開深色的水痕。他抬手抹了把臉,左眼下方的疤痕在火光中泛著淡紫色的光,像是有活物在皮膚下游動。“鐘樓暗格里找到的,和金屬盒一起藏在松動的磚塊后面。”他將一個用油布包著的東西扔給路易斯,拋物線劃過篝火時,油布一角被火星燎出個小洞。
油布散開的瞬間,路易斯的頜骨不受控制地微微張開。巴掌大的青銅殘片上,螺旋狀的齒輪紋路與加斯特實驗室的能量核心完全一致,最外側的齒牙上還卡著半片銹蝕的金屬銘牌,依稀能辨認出“第七序列”的字樣。殘片邊緣粘著半張泛黃的紙條,炭筆字跡被潮氣浸得有些模糊,但“克萊爾記錄”四個字依然清晰——那是克萊爾獨有的連筆寫法,字母“C”的尾巴總愛拖得老長,像條調皮的小蛇。
“克萊爾?”路易斯的指骨輕輕撫過殘片,骨節與青銅摩擦的瞬間,殘片表面突然浮現出淡藍色的全息投影。穿白大褂的少年正趴在實驗臺上記錄數據,鋼筆夾在耳后的動作與記憶中的克萊爾分毫不差,演算到關鍵處時,他會下意識地抬手敲擊桌面,指尖的節奏恰好與路易斯此刻肋骨震顫的頻率完全吻合。“他總說演算時敲桌子能讓思路更清晰。”路易斯的頜骨動了動,雖然沒有聲帶,漢娜和凱爾卻仿佛聽見了他的聲音。
加里克往篝火里添了塊帶樹脂的木柴,火星騰起半尺高,照亮他斗篷下擺露出的烏鴉徽章——銀質的鴉喙上刻著細小的齒輪,與青銅殘片的紋路隱隱呼應。“暗鴉最初的使命,就是追蹤所有從主宇宙流落到平行世界的‘實驗殘響’。”他突然掀開兜帽,疤痕在火光中清晰可見,形狀像枚倒置的月牙,“包括你,路易斯——編號七,加斯特最成功的‘虛空容器’實驗體。”
萊奧的掌心印記突然爆發出刺眼的灰光,如同被點燃的鎂條。他痛得悶哼一聲,踉蹌著后退時撞翻了墻角的陶罐,陶片碎裂的聲響里,星圖上所有的刻痕同時亮起,暗紫色的液體順著石板縫隙滲入地下,在驛站地面掀起細密的震顫。凱爾的銀頭箭突然掙脫箭囊的束縛,自動懸浮在空中,十二支箭的箭簇齊齊指向后門方向——泥土下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響,像是有無數細長的東西正在拱土,每一次蠕動都讓地面泛起漣漪般的波紋。
“是‘虛空蠕蟲’。”加里克拔刀出鞘的瞬間,短刀內側的符文突然亮起,與青銅殘片產生共鳴,“沼澤下面藏著永久性的虛空裂隙,星圖被激活后引來了它們——被這些蟲子碰到,骨頭縫里的靈魂之火會被瞬間抽干。”他說話時,第一只蠕蟲已經鉆出地面,漆黑的身體在月光下泛著濕漉漉的光澤,兩側的半透明鰭膜如同蟬翼,輕輕扇動時灑下細碎的紫色光點。
漢娜的巨斧在火光中劃出火焰般的弧線,斧刃與蠕蟲身體碰撞的剎那,發出的不是血肉撕裂聲,而是類似玻璃破碎的脆響。那漆黑生物被劈成兩半后,沒有流出任何體液,而是化作無數芝麻大小的黑色顆粒,在空中盤旋半秒,重新凝聚成兩只巴掌大的小蠕蟲——路易斯突然注意到,蠕蟲身上的環形紋路與自己肋骨內側的刻痕完全吻合,甚至連紋路交匯處的細小缺口都分毫不差。
“它們在吸收能量!”漢娜的巨斧重重砸在地上,震得驛站屋頂落下幾片朽木,斧身上的火焰圖騰突然黯淡下去,像是被潮水淹沒的燭火,“我的火元素之力正在流失!”
路易斯的血能劍自動出鞘,暗紅色的火焰順著劍身蜿蜒而上,將撲來的蠕蟲燒成灰燼。燃燒的焦味里混雜著淡淡的杏仁味,這是虛空能量燃燒時獨有的氣息。他突然發現青銅殘片正在發燙,殘片上的齒輪紋路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轉動起來,與蠕蟲身上的環形紋路產生了詭異的同步:“它們是虛空能量的具象化!用青銅殘片能暫時壓制——加里克,你懷里的金屬盒里到底是什么?”
加里克打開金屬盒的瞬間,驛站里的所有蠕蟲突然停滯不動,像是被按下了暫停鍵。盒子內部鋪著黑色絲絨,中央躺著枚鴿子蛋大小的晶體,通體透明如冰,卻在內部流轉著暗紫色的光帶,如同被囚禁的星云。這光芒與路易斯床板下的晶核、鐘樓的影縛者碎片同出一源,只是晶體中心嵌著的那根銀色發絲格外顯眼,在火光中泛著細碎的銀光——長度恰好與克萊爾生前最愛留的發長一致。
“歸終G的基因樣本。”加里克的聲音帶著種異樣的沙啞,像是喉嚨里卡著砂紙,“五年前礦洞崩塌時,暗鴉從主宇宙的裂隙里截獲的。他們相信這東西能破解虛空容器的秘密,讓人類獲得操控平行宇宙的能力。”他突然冷笑一聲,疤痕的顏色深了幾分,“卻不知道這其實是加斯特設下的陷阱——晶體里藏著‘概念污染孢子’,接觸者的意識會被歸終G逐漸同化,最后變成沒有自我的傀儡。”
萊奧突然指著晶體里的銀色發絲,掌心的灰光與晶體產生共鳴,在空氣中交織成細密的光網:“這頭發……和我在黑松林看到的‘另一個路易斯’一樣!”他的記憶像是被撬開了條縫,碎片般的畫面在腦海中閃現,“那個嵌在晶體里的骷髏,頭發也是銀色的,只是被腐蝕得只剩下半截,發梢還纏著塊撕碎的實驗編號牌——上面的數字和克萊爾紙條上的‘七’一模一樣!”
路易斯的血能符文突然劇烈發燙,指骨上的紋路如同燒紅的鐵絲。青銅殘片在他掌心自動翻轉,浮現出加斯特的影像——白袍男人正將一枚暗紫色晶核注入克萊爾后頸,少年痛苦地蜷縮在實驗臺上,銀色的發絲從白大褂領口露出來,沾著細小的血珠。“第七實驗體的虛空抗性必須通過‘兄弟共鳴’激發……”加斯特的聲音帶著金屬般的冷硬,“克萊爾,為了人類的未來,你得忍耐。”
影像消失的瞬間,路易斯突然想起克萊爾后頸的淡紅色印記,那時他總以為是蚊蟲叮咬的痕跡;想起每次實驗后,克萊爾藏起來的沾血紗布;想起自己被送往平行世界前,少年塞給他的那枚刻著“七”的銅片——原來那不是普通的銅片,而是能屏蔽虛空追蹤的護身符。
“原來我不是被放逐的。”路易斯握緊血能劍,暗紅色的火焰中混入一絲銀白,如同黑夜中亮起的晨星,“是克萊爾把我送走的,用加斯特的實驗裝置,送到了這個平行宇宙。”他看向加里克,指骨輕輕敲擊著自己的額骨,那里有塊形狀特殊的顱骨,是克萊爾用手術刀刻下保護符文的地方,“暗鴉的主子是歸終G的追隨者,對嗎?你們找影縛者碎片,就是為了完成加斯特未竟的實驗。”
加里克的短刀突然指向路易斯的咽喉,刀刃距離頜骨只有三寸,符文在刀身表面瘋狂閃爍:“別自作聰明。”他的聲音里帶著掙扎,像是有兩個意識在爭奪喉嚨的控制權,“歸終G的意識正在侵蝕我……就像當年侵蝕克萊爾一樣……”他說這話時,左眼下方的疤痕突然滲出暗紫色的液體,滴落在地的瞬間,化作一只微型烏鴉,撲騰著翅膀沖向篝火。
驛站外傳來密集的翅膀煽動聲,不是鳥類振翅的輕盈,而是帶著金屬摩擦的沉重聲響。凱爾一個箭步沖到門口,銀頭箭瞬間搭在弦上,弓弦拉滿時發出嗡鳴:“是暗鴉的主力!至少五十人,騎著影鴉!”他的目光掃過夜空,眉頭驟然擰緊,“帶頭的是個穿黑袍的女人,斗篷上繡著三只烏鴉——應該是鴉母!”
漢娜將巨斧橫在胸前,斧刃上的火焰重新燃起,只是比之前黯淡了許多:“我們被包圍了。”她瞥向萊奧,少年掌心印記正與晶體共鳴,無數灰光從他指尖溢出,在驛站上空織成一張半透明的巨網,網眼間流動著細碎的銀光,“看來你的好運還沒耗盡,小鬼。”
萊奧的臉被灰光映得發白,嘴唇咬出深深的牙印:“我好像能看到它們的想法……”他指著天空中的影鴉,那些由能量構成的生物眼睛里閃爍著紅光,“它們在找‘時間線坐標’,說要修正被路易斯擾亂的平行宇宙……還說……還說歸終G大人的‘終焉引擎’就差最后一塊虛空容器了……”
加里克突然將金屬盒塞進路易斯懷里,短刀反手刺向自己的左肩。暗紫色的血液噴涌而出,在空中劃出弧線,滴落在地的瞬間凝成復雜的符文,如同綻放的黑色花朵:“拿著晶體去星象臺遺址!穿過沼澤第三個岔路口左轉,那里有臺‘維度發射器’!”他的身體開始變得透明,像是被水稀釋的墨汁,“我是歸終G安插在暗鴉的棋子,但克萊爾在我意識里種下了反制程序……現在,是啟動它的時候了……”
路易斯握住金屬盒的瞬間,晶體里的發絲突然飄起,如同擁有生命般鉆進他的指骨縫隙,與血能符文融為一體。冰涼的觸感順著骨縫蔓延至心臟位置,那里的靈魂之火突然劇烈跳動——這是克萊爾的頭發,他絕不會認錯,少年總愛在實驗間隙用這縷頭發纏繞鋼筆,說這樣能帶來好運。他看著加里克化作暗紫色的光點,突然明白那熟悉感來自何處——加里克左眼下方的疤痕,與克萊爾刻在他胸骨內側的保護符文完全一致,連最細微的轉折處都分毫不差。
“青銅殘片能激活發射器!”加里克的聲音在虛空碎片中回蕩,帶著即將消散的嗡鳴,“找到歸終frisk,她手里有能對抗歸終G的命運權柄……那是克萊爾用最后的靈魂之火換來的東西……”
話音未落,驛站的屋頂突然坍塌,朽木與磚瓦的墜落聲中,鴉母的黑袍在月光下展開,如同巨大的蝙蝠翅膀。她的臉藏在兜帽下,只露出嘴角的冷笑,那里缺了半顆牙齒,露出黑洞洞的牙床。手里的權杖鑲嵌著暗紫色寶石,寶石內部隱約能看到無數銀色的發絲在蠕動,像是被囚禁的活物:“抓住路易斯,活的。”她的聲音像無數只蟲子在爬,鉆進骨頭縫里啃噬著神經,“加斯特大人需要他的虛空容器,來完成終焉引擎的最后一步——到那時,所有平行宇宙都會成為我們的囊中之物。”
路易斯的血能劍突然爆發出前所未有的光芒,銀白與暗紅交織,像兩條纏繞的巨龍。他將金屬盒塞進萊奧懷里,盒蓋扣合的瞬間,聽到晶體與少年掌心印記碰撞的輕響:“按加里克說的做,去星象臺。”
“那你呢?”凱爾的銀頭箭已經射空了三支,箭囊里只剩下最后一支,箭桿上的雪梟羽毛微微顫抖。
“我來斷后。”路易斯的左眼下方,那道淡紫色的紋路突然亮起,如同嵌入骨頭的紫色水晶,“克萊爾教過我怎么引爆虛空能量——就在加斯特實驗室那次,他說這是最后的保命手段。”他的頜骨動了動,像是在微笑,“正好,讓這些暗鴉嘗嘗,被實驗體反噬的滋味。”
漢娜扛起萊奧往后門沖,少年的驚呼被風聲吞沒,她的巨斧在身后劃出火焰屏障,將撲來的影鴉逼退三尺。凱爾最后一支銀箭射向鴉母的權杖,箭簇與寶石碰撞的瞬間迸發出刺眼的白光,暫時逼退了她的攻勢。路易斯看著他們的身影消失在沼澤的濃霧里,轉身面對撲來的影鴉,血能劍在月光下劃出一道璀璨的弧線——他突然想起克萊爾總說,他顱骨內側的符文發光時,像極了礦洞深處的北斗星,明明滅滅間,藏著整個宇宙的秘密。
火焰吞噬影鴉的瞬間,路易斯握緊了掌心的銀色發絲。靈魂之火在骨縫間劇烈燃燒,卻沒有帶來灼痛,反而有種久違的溫暖,像是克萊爾的手輕輕按在他的頭頂。他知道這不是結束,而是開始——從主宇宙到平行世界,從加斯特的實驗室到暗鴉的追殺,這場橫跨時空的實驗,終于要輪到他來寫下結局了。
沼澤深處,萊奧懷里的金屬盒突然震動起來,頻率與他的心跳逐漸同步。晶體表面浮現出一行只有他能看懂的字:“謝斯特的幸運之力已感知到你,命運棄者的無序之力是破局關鍵”。少年掌心的印記突然爆發出更亮的光,在濃霧中照亮了一條通往星象臺的隱秘小徑,石板上的星圖紋路如同活過來一般,順著光線緩緩流動,正與他血脈里的某種力量產生越來越強烈的共鳴。漢娜低頭時,恰好看到萊奧脖頸處露出的淡灰色印記,形狀竟與路易斯指骨上的符文有著驚人的相似,只是線條更柔和,像是被雨水沖刷過的石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