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關學與理學(第一輯)
- 林樂昌主編
- 2948字
- 2025-04-28 19:10:26
序言
秦嶺以北,渭河兩岸,沃野千里的關中大地,自古便號稱天府之國,同時也是中華文明最重要的發祥地之一。西周時期,周公制禮作樂就發生于豐、鎬古邑。西周禮樂文明的誕生,是儒學起源的重要標志。嗣后,西周禮樂文明東傳至魯國,經由孔子的創發和推動,以周、孔為代表的儒學成為先秦時期的顯學。
兩漢時期,關中思想文化的發展,一是依托于史學,二是體現于經學。就史學看,司馬遷繼承其父司馬談的太史令職志,嘔心瀝血地撰著完成了《史記》一百三十卷。《史記》不僅是中國的史學巨著,而且也是中國思想文化的經典。“究天人之際,通古今之變,成一家之言”,是司馬遷學術追求的目標,其中的“究天人之際”,成為中國哲學思想的基本問題。司馬遷明確聲稱,他撰著《史記》的宗旨就是“繼《春秋》”,因而他不僅把布衣孔子寫進《世家》,尊奉孔子為“至圣”,而且還撰寫了《仲尼弟子列傳》,高度評價了孔子儒學在中國思想文化史上的崇高地位,肯定了孔子的學說是他最早為社會制定的仁—禮道德倫理價值系統。就經學看,兩漢進入中國哲學史的“經學時代”,當時活躍于關中的經學大師除了司馬遷的老師孔安國、董仲舒之外,還有馬融和鄭玄師徒。漢武帝立五經博士,是經學正式確立的標志,經學遂成為官方的意識形態,從而使儒學成為中國思想文化的主流。
隋唐時期,長安是當時政治、經濟和文化的國際交流中心,大批日本、朝鮮等國的留學生不遠千里來到中國,學習中國的思想文化。源于印度的佛教傳入中國之后,在這一時期陸續完成了中國化的進程,形成了中國佛教八大宗派,包括天臺宗、律宗、凈土宗、法相唯識宗、華嚴宗、禪宗、密宗、三論宗。這些中國化的佛教宗派,其祖庭大多分布于長安周圍。經過儒學與佛教、道教這三教之間的思想交流,從激烈沖突到逐漸融合,是中國思想文化多元發展的嶄新階段,也為日后理學的產生積蓄了思想資源。
北宋“慶歷之際,學統四起”(全祖望《宋元學案敘錄》),極大地推動了宋代儒學的復興。至北宋中期,關中以張載為代表的關學,與湖湘以周敦頤為代表的濂學、河南以程顥和程頤兄弟為代表的洛學,這三大學派及其學說共同成為理學起源的標志。肇始于北宋的理學,是回應佛、道的理論挑戰,并進行思想創新而產生的儒學新形態。陳寅恪、鄧廣銘、傅斯年等史學大家認為,以理學為核心的宋學,是中國思想文化史上的高峰。陳寅恪把理學分為“產生期”的理學與“衍生期”的理學(《馮友蘭〈中國哲學史〉下冊審查報告》)。理學的產生期,也就是現在學術界所謂理學的創建期。創建期的理學最具原創性,是南宋以后理學衍生發展的源頭活水。
作為北宋理學的共同創建者和關學宗師,張載提出的“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圣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四句名言,千百年來傳續不絕。日本著名學者島田虔次認為,這四句名言“代表了宋學規模宏大的根本精神”(《朱子學與陽明學》)。此外,張載還提出了一系列影響深遠的思想理念,諸如“天人合一”“事天愛民”“民胞物與”“尊禮貴德”“變化氣質”“知禮成性”,等等。這些思想理念,無不是中華傳統思想文化的精髓。明清之際的大儒王夫之評價說:“張子之學,上承孔孟之志,下救來茲之失,如皎日麗天,無幽不燭,圣人復起,未有能易焉者也。”(《張子正蒙注·序論》)近代以來,張載的著作和學說還遠播于東亞、歐美。總之,無論是在古代的儒學發展史上,還是在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的當代傳承體系中,張載關學都享有崇高的地位,其思想遺產至今仍有其強大的生命力。
早在四十年前,我校以陳俊民先生為首的學者便為學術界開拓了張載關學研究這一新論域。1981年,我校成立了“關學研究室”,李綿老校長囑托陳俊民先生把關學研究作為陜西師范大學的一項學術事業傳承下去。2001年,我校將“關學研究室”升格為“關學研究中心”。在紀念張載千年誕辰前夕的2019年,我校成立了“關學研究院”,使張載關學和傳統哲學思想的研究力量得到了有效整合。以上這些努力表明,我校三代學者經過四十年的不懈努力,使關學研究成為流傳有序的學術傳統,并邁入了一個新的發展階段。截至目前,我校在張載關學研究方面已經積累了可觀的學術成果,僅近十年出版的重量級著作就有《正蒙合校集釋》(全二冊)、《關學文庫》(全四十七冊)、《關學經典集成》(全十二冊)、《張載文獻整理與關學研究叢書》(全十一冊)等,除入選“國家哲學社會科學成果文庫”之外,還多次榮獲教育部高等學校人文社科優秀成果二、三等獎。從1981年到2021年這40年,關學研究團隊的學者在海內外刊物上發表學術論文400余篇,是我校文科各學科發布發表論文成果最多的學術團隊之一。此外,關學研究院又是我校文科各學科承擔國家或教育部社科基金項目最為密集的學術團隊之一,所承擔的國家或教育部社科基金重大招標項目就有四項;所承擔的國家或教育部其他社科基金項目,從重點項目、一般項目到青年項目,也包括后期資助項目合計數十項,研究院學者人人都承擔了國家或教育部的社科基金項目。
2020年,為了紀念關學宗師張載的千年誕,由陜西省委、省政府籌備組織,定于當年12月隆重舉辦紀念慶典和學術研討大會。我校關學研究院的所有學者都全程參與了這一大型活動的周密準備和學術研討等所有環節。與此同步,我校還積極支持“關學研究院”與眉縣橫渠書院聯合舉辦了“紀念張載誕辰1000周年青年學者有獎征文”活動。有上百位來自國內外的青年學者踴躍參加了這次活動。這些學術活動的成功舉辦,不僅是對張載千年誕辰的紀念,同時也帶動了一批青年學者參與張載關學研究。
最近,我校關學研究院的學者計劃創辦一份學術期刊,以“關學與理學”命名,希望借助這一學術平臺,匯集國內外學術界的優秀研究成果,增進國內和國際的學術交流。為此,他們委托我撰寫“發刊詞”。我的專業是教育心理學,對關學研究的了解不是很多,只能借此機會談談我的希望。2016年5月17日,習近平總書記在哲學社會科學工作座談會上的講話中指出:“自古以來,我國知識分子就有‘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圣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的志向和傳統。一切有理想、有抱負的哲學社會科學工作者都應該立時代之潮頭、通古今之變化、發思想之先聲,積極為黨和人民述學立論、建言獻策,擔負起歷史賦予的光榮使命。”在這里,習近平總書記特別提到張載的“四為句”,這讓我感到十分親切。我還注意到,習近平總書記在講話中使用“創新”一詞達三十多次。他說:“創新是哲學社會科學發展的永恒主題,也是社會發展、實踐深化、歷史前進對哲學社會科學的必然要求。”這對我們辦專刊和做研究都很有啟發,啟發我們一定要在創新方面下大功夫。記得史學大家陳寅恪說過:“將來所止之境,今固未敢斷論。惟可一言蔽之曰:宋代學術之復興,或新宋學之建立是已。華夏民族之文化,歷數千載之演進,造極于趙宋之世。后漸衰微,終必復振。”(陳寅恪《鄧廣銘〈宋史職官志考證〉序》)我由前輩學者所說的“新宋學”聯想到,我們處在一個新時代,是不是需要把關學研究推向一個新階段,將其發展為“新關學”?“新關學”,應當是現代研究者站在新的歷史高度,運用新范式,包括新文獻、新視角、新路徑、新方法對張載關學進行綜合研究的全新學術形態。我相信,通過我校關學研究院所有學者的努力,一定能夠做到這一點,從而無愧于新時代!
這是我的期望,也愿以此與關學研究院的學者共勉!
陜西師范大學校長游旭群
2022年1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