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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節 亞洲東北部的石器時代

一 俄羅斯遠東考古的學術回顧

對今俄羅斯遠東地區史前文化科學系統的考察,是在現代考古學誕生之后才開始的,因而在18世紀以前,對這一廣大地區并未開展基于科學意義上的考察活動。16—17世紀,沙俄開始了向西伯利亞地區的殖民擴張,并于18世紀對西伯利亞和遠東中部和北部地區進行了科學大考察,為后來的考古學家對整個遠東地區的探查奠定了基礎。19世紀中葉以后,隨著沙俄割占遠東南部地區中國的大片領土,俄國學者才開始在這一地區進行初步的考古學研究。十月革命以后,蘇聯學者對遠東各個歷史時期遺址遺跡的考古研究逐步深入,經過幾代學者具有開拓性的考察與研究,遠東考古學取得了令人矚目的成就。

20世紀中葉,蘇聯科學院以А.П.奧克拉德尼科夫、Р.С.瓦西里耶夫斯基、А.П.杰列維揚科、А.И.克魯沙諾夫等為代表的一批著名考古學家,就亞洲東北部舊石器時代晚期的年代問題、遺址遺跡的鑒定問題、早期人類活動的方式和特點問題等,同地質學家、古動物學家、古植物學家、凍土學家、放射性碳素測定年代法的專家們合作研究,取得了突破性進展,創立了可靠的考古文化分期法,并確定了考古文化的絕對編年。[1]他們根據一個多世紀的考古發掘資料證明:今俄羅斯遠東的南部是獨具特色的古代文化中心,在阿穆爾河(黑龍江)的上中下游,是舊石器時代早期人類生活的重要地區。而“弄清楚舊石器時代晚期文化中的兩種石器加工傳統工藝——礫石技術和石片技術傳統,具有重要的科學價值。因為研究阿穆爾河流域和濱海地區的舊石器時代晚期的遺跡,同解決自大陸遷居太平洋諸島嶼問題、古代居民向亞洲東北部地區遷移的路線問題有著密切的關系”[2]

應該說,采用現代科學技術,對亞洲東北部全方位的科學考察和深入研究,是以往任何歷史時期所不曾有的,具有科學上的開拓意義。因為,19世紀之前的中國還沒有現代科學意義的考古學,而中俄疆域的基本界線最終劃定后,當時的中國學者已經沒有機會對那片廣大地域進行實地考古研究了,若了解那段久遠的歷史只能通過中國古代史籍所傳遞的零星信息資料。

蘇聯學者在現代考古學基礎上,利用科學的工具和方法對遠東的考古研究,賦予了遠東考古以重要的學術價值和科學意義,即“在亞洲東北部發現舊石器時代晚期的遺跡并對其進行研究,可以解決與人類開始占據和開發亞洲大陸東北部有關的問題,并為解決人類由亞洲向美洲大陸遷居的問題,奠定了客觀的基礎”[3]。這一開創性的科學研究成果,對于認識東北亞及北美大陸古代人口流動具有積極作用,也反映了相關國家研究這一問題的現實需要。蘇聯學者在遠東考古研究方面的成果處于國際前沿地位,因此我們對今俄遠東石器時代和原始社會的研究與考察,在很大程度上要依據俄蘇學者的研究成果來進行。[4]同時,當代中國學者在黑龍江南岸的考古發掘,對于了解黑龍江流域的史前文明也具有重要的參考價值。[5]近年來,隨著中俄文化交流的不斷擴大,中俄學者開始了共同對黑龍江流域史前遺址遺跡進行考古調查,推出了一系列合作研究成果,正在引起學界的重視。[6]目前,中國學者所占有的大量史籍資料,以及先進的考古技術,已經在兩國的合作考察研究中發揮積極作用。

二 古代遠東地區的自然環境

人類早期的歷史與當時的氣候地理等自然環境密切相關,地理環境是影響和改變早期人類活動重要的、有時是決定性的因素。舊石器時代的早期人類大約生活在地質學意義上的早更新世時期和更新世時期。在大約70萬年前至1萬年前的更新世時期,又分為下、中、上更新世三個階段。在漫長的更新世時期,全球大部分地區氣候寒冷,但也存在著冷暖變化的周期。到了上更新世時期,今遠東地區的氣候開始逐漸轉暖,一些地質考古發現表明,有的地區氣候甚至比現代還要溫暖許多。蘇聯地質學家在堪察加半島該時期的地層里找到了核桃果實和近于孢子松的伊爾緬松果,以及在阿穆爾河流域發現了常綠的喜溫植物花粉。[7]與此同時,中國學者也在黑龍江流域的嘉蔭縣等地,發現了同一時期大型喜溫動物恐龍和猛犸象的化石。這些發現表明,今遠東南部的黑龍江和烏蘇里江地區在古代某些時期氣候相當溫暖濕潤,曾經生長著豐富的溫帶植物和大型動物。

到了上更新世末期,今遠東地區逐漸變冷,大部分山區形成了古代冰川,陸地上升,氣候變得干燥而寒冷,季風氣候愈加明顯。隨著氣候的變冷,幾乎所有的動植物都開始出現變化,常綠喜溫的闊葉植物被蘚苔和稀疏低矮的林木所取代。在南部地區生長出樺樹和赤楊,由于其極耐風寒的特性,它們中的一部分在冰河期之后幸存下來,甚至延續至今。而猛犸象、北美野牛等動物的化石則代表了這一時期遠東動物的主要種類和形態。在今濱海邊疆區一些洞穴里發現的犀牛、虎、鬣狗的化石也大多屬于上更新世晚期,它們與今天遠東的許多動物有著近親關系。這些中小型動物頑強的適應性,使它們跨越了漫長的氣候和地質年代,將古生物的許多基因和特征保留至今。

遠東地區氣候的巨大變化,也對這一廣大地區的地形地貌產生了重要影響,并且對后來人類活動地點和范圍的選擇也具有重要意義。大約在7萬年以前,由于氣候變冷和海洋退化,環繞楚科奇海和堪察加海的大陸架完全或部分地干涸了。結果,由白令海峽封凍后所形成的陸橋,可以將亞洲與美洲連接起來,這為植物和動物群在北亞和北美兩個大陸板塊之間的交流與滲透提供了條件。在此后的氣候轉暖時期,白令海峽可能重又復原,這種冷暖變化的周期應該是發生過多次,而現在的白令海峽至少也應該有數千年以上的歷史了。這種氣候變化導致的海上陸橋的周期性存在,也表現在薩哈林島與亞洲大陸以及今天日本北海道的陸橋周期性的存在。一般認為,“在現代韃靼海峽和拉佩魯茲海峽地帶的陸橋使舊石器時代的獵人得以在大陸、薩哈林和北海道之間通行”[8]。在舊石器時代向新石器時代的過渡時期,整個地球氣候再一次逐漸變暖。

在新石器時代到來之時,遠東地區的自然環境也發生了許多變化,在南部地區,江河湖泊體系與現代的狀態已經基本相同;在遠離海洋的偏西部地區形成了明顯的大陸性氣候,受氣溫變化的影響,季風強勁,冬天寒冷多雪,夏天炎熱干燥;在近海地區則是溫暖濕潤,氣溫冷暖差別較小。在最佳氣候時期,遠東的森林構成發生了明顯變化,針葉樹種開始減少,闊葉植物迅速增加。在第四紀冰河期之后,一些適應氣候改變的第三紀植物群的代表性植物留存下來,而這一時期的動物群則構成了全新世動物世界的基礎,今遠東地區主要的食肉動物、奇蹄動物和偶蹄動物在那時已經大量出現了。

受氣候改變的影響,遠東北部的自然界也發生了很大變化。冰川的融化,使白令海和鄂霍次克海基本形成了今天的面貌,亞洲同美洲通過白令陸橋的聯系中斷了,形成了今天的白令海峽。氣候變暖也使干涸的凍土帶變成潮濕的沼澤地。經過冰河時代,大型的食草動物基本滅絕了,只有類似野生馴鹿的中小型食草動物適應新的條件存活下來,并成為北方先民陸上獵捕的主要對象。冰川消退之后,在廣闊的沿海地區形成了適合海洋哺乳類動物生存的環境,出現了大量海豹、海狗、海象等今天常見的北半球海洋動物。

在全新世時期,氣候變暖導致的海平面上升終于使薩哈林島與大陸,以及今日本諸島的陸橋逐漸消失,形成了拉佩魯茲大海峽和今天的韃靼海峽。自然地理和氣候環境的巨大變化對遠東地區古代先民生活的各個方面都產生了重要影響:一方面,決定了早期人類在北太平洋沿岸的遷徙路線;另一方面,對原始人類的生產生活產生了重要作用,形成了遠東各個地區不同族群的、豐富多彩的物質文化特征。

三 遠東的舊石器時代

根據蘇聯和中國學者對遠東地區原始人類遺址遺跡的考察,證明人類早在舊石器時代就已經來到了這一廣大地區。遠東南部的阿穆爾河(黑龍江)沿岸,是遠古遺址遺跡留存較多的地方。在結雅河(精奇里江)谷的烏斯奇圖鎮、菲利莫什卡村附近,以及在阿穆爾河上游的庫瑪拉鎮附近,均發現了埋藏原始人石制工具的遺址,并且其地層條件大體相同。在這幾個地點出土的石器一般具有古代礫石加工粗糙和形式簡陋的特點。工具主要是用石英石質礫石經過打砸制造的,主要是較大石片做成的工具,如具有砍殺功能的石鑿、石刮刀等。經研究人員測定,在阿穆爾河流域發現的礫石制品的年代為舊石器時代早期。[9]蘇聯學者認為:在蘇聯遠東和南西伯利亞發現的古代人類遺跡,與東亞、中亞以及周圍地區人類初始階段的考古學文獻相關。并且蘇聯學者認為,其可靠的資料也來自中國北方黃河流域舊石器時代早期的遺跡,如周口店北京猿人遺址,因為這里不僅發現了大致相同的礫石工具,還發現了猿人的化石。此外,在朝鮮半島、日本群島、蒙古等亞洲東北部的廣大地區也發現了原始人的早期遺址、遺跡,這些遺跡的時代一般是在七八萬年以前。

經過長期的進化和發展,生活在這一地區的遠古人類和古人的數量和密度逐步增加,為了捕獲足夠的獵物,他們不得不向新的地區不斷擴展。當然,如果舊石器時代早期的遺跡僅限于礫石工具,還不能成為早期人類在這里曾經長期生活的直接證據,這方面還需要大量其他考古資料的印證。

在阿穆爾河沿岸的遺跡中,出現了被稱為“勒瓦婁哇”的石器,這是一種有了明顯進步的打制石器。這種石器要求預先加工石核的末端,使之接近較規整的樣式,以便于進一步加工。據蘇聯研究人員推測,在阿穆爾河上游的庫瑪拉遺址中出現的這類石器基本代表了距今2.5萬—3萬年前的石器制造水平。一些蘇聯專家認為,被稱為勒瓦婁哇的石器制品與中亞地區的古代石器有很多相似之處,具有舊石器時代晚期石制品的共有特征,由此表明阿穆爾河流域與中亞古代先民有著文化上的聯系。

但是,劉爽研究員在2017年考察黑龍江(阿穆爾河)上游右岸大興安嶺東段呼瑪縣十八站歷史文化遺存時,也看到數量眾多的舊石器標本。十八站遺址的碑文上寫道:“十八站遺址于1975年發現,1976年發掘。在更新世晚期地層中出土文物標本1000余件。石器的類型和加工技術同華北地區的舊石器有許多相似之處。證明十八站舊石器文化繼承了華北舊石器文化傳統,對研究遠古文化的起源和發展有重要意義。”[10]中國學者魏正一、干志耿也認為“這批石器文化傳統與周口店、峙峪、下川、虎頭梁等地的舊石器文化相近似”[11]。由此可見,蘇聯學者關于阿穆爾河流域石器制品與中亞地區的古代石器有很多相似之處的說法確實存在偏頗。我們認為,黑龍江流域不同地區發現的大量舊石器時代遺存,與華北及黃河流域的舊石器遺存比中亞地區的古代石器有著更多的傳承關系,不僅在地域上比中亞更為接近,就是在石器的形制上也大體表現了古代東亞地區人類共同的生產和生活特征,同時也反映了古代人類跨地區流動的大致走向。

蘇聯考古人員在濱海地區的奧西莫夫卡和烏斯季諾夫卡找到了舊石器時代晚期的石制品,它們出自古代居民加工石器的工場。通過測定構成這個文化層的土壤,推算出這些石器產生的年代可能是在距今2.5萬—3萬年前冰期即將結束的時代。整個遠東南部地區的舊石器時代晚期的石器具有較大的一致性,即葉狀和扁桃狀等片狀石器的兩面修琢方法相當普遍,同時也反映了這一地區的古代先民在上更新世末期,由亞洲大陸的內陸地區向太平洋沿岸及北部海域地區遷移的過程。在濱海地區今符拉迪沃斯托克(海參崴,下同)附近的帕爾基贊河右岸的巖洞遺址(也被稱為地理學會巖洞),發現了大量與原始人生存活動有關的更新世時期的動物化石,包括猛犸象、披毛犀、野牛、狍、駝鹿、熊等。而這些動物的遺骸充分證明,在上更新世末期,狩獵已經成為這一廣大地區古代先民重要的生活方式,他們已經掌握了用石頭制造捕獵工具的基本技能。游牧和半游牧的生活方式是從事狩獵的基本前提,因為狩獵時必須跟在一群野生動物后面奔跑或行走幾十或上百千米。此外,這一時期遠東地區的古代先民還要采集漫長冬季所需要的各種植物的果實,所以采集業在遠東先民的經濟生活中也占據重要地位。

在更新世晚期,人類已經來到了北太平洋沿岸大部分地區。距今1萬—3萬年以前,現在的白令海峽曾經成為陸地,這里就成了從亞洲到美洲阿拉斯加的必經之路。一般認為,在東北亞南部地區居住的先民,之所以要遷至寒冷的北部地區,主要是因為他們原來居住的地區人口增長和獵物減少,導致原有群體不斷地自然分離,以及不斷地向新狩獵場遷徙。在北太平洋沿岸的堪察加、楚科奇、科雷馬河流域,找到了舊石器時代的遺址和遺跡。在這一地區的烏什基1號村落遺址中,保留了舊石器時代的宿營地和墓葬。處于同一時期堪察加的烏什科夫文化表明,人們已經開始從事捕魚、狩獵和采集等多種經濟活動。另外,考古材料也證明,堪察加的古老文化甚至曾傳播到美洲大陸,從古代印第安人佩帶的貝殼串珠看,與堪察加的類似串珠有許多共同點,并且兩地所使用石器的制造和功能也有許多相似之處。當然,這些推測還需要更多的其他證據證明。

在烏什科夫村落遺址中,還發現了一些具有藝術象征的石器制品。例如,在砂巖板上刻畫的窩棚和樹木等原始藝術圖案,還有類似人和動物的圖案。這一時期的石器制品,為新石器時代的制品奠定了基礎,并且具有逐步向北、向東擴散的特征。

到更新世末期和全新世早期,阿穆爾河流域和濱海地區的文化,明顯地承襲了舊石器時代的傳統和特征,在石器的精細加工和功能的發揮上有了較大的改進,出現了更具操作功能的獵人用的刀、矛頭、獵槍頭等,反映了這一時期早期人類的采集和狩獵生活在形式上的新變化。在阿穆爾河流域的奧西波夫卡遺址中發現的石器制品比原來的制品用途更多,經過精細打制的石斧可以廣泛地用于砍伐樹木,也可用于狩獵和捕魚等勞動。

在晚更新世至全新世初期的歷史文化遺存中,考古學家在薩哈林島發現的一批石器具有典型意義。其中最具代表性的是索科爾、塔科耶2號、特羅伊斯科耶等地發現的石器。在這些地區發現的大量棱角規整的長石片、腰型石片、船型石片、半圓形石片等,與濱海地區村落遺址的器物以及與日本北海道地區的前陶器時代遺留下來的石器有著密切關系,同時也證明薩哈林島在遙遠的古代就已經有早期人類居住。由此可見,薩哈林島和千島群島的早期文化類型是太平洋地區古代文化發展中的重要鏈條,他們與大陸的居民有著長期的接觸和交往,因此其文化也有諸多的相通之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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