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序

胡安順

清人吳楚材、吳調侯所編《古文觀止》收文自先秦至明季，共二百二十二篇，其中先秦文五十六篇，《左傳》文則多達三十四篇，高居各書各家文之首，占全書所收文百分之十五有余，尤逾乎所收先秦文之半數。是編者于左氏獨有所好歟？非也。《左傳》于中國歷史、文學、語言諸科之價值歷有定評。例如，晉杜預認為：“其文緩，其旨遠，將令學者原始要終，尋其枝葉，究其所窮。”（《春秋序》）唐劉知幾曰：“《左氏》之敘事也，述行師則簿領盈視，哤聒沸騰；論備火則區分在目，修飾峻整；言勝捷則收獲都盡；記奔敗則披靡橫前；申盟誓則慷慨有余；稱譎詐則欺誣可見；談恩惠則煦如春日；紀嚴切則凜若秋霜；敘興邦則滋味無量；陳亡國則凄涼可憫。或腴辭潤簡牘，或美句入詠歌，跌宕而不群，縱橫而自得。若斯才者，殆將工侔造化，思涉鬼神，著述罕聞，古今卓絕。”（《史通·雜說上》）清馮李驊云：“左氏極工于敘戰，長短各極其妙。短者如衷戎、敗制、雞父、檇李等，或詳謀略事，或詳事略謀，或謀與事合，至簡至精。長者如韓原、城濮、鞌、邲、鄢陵等，或先議后敘，或先敘后議，或敘議夾寫，至奇至橫。篇篇換局，各各爭新。”（馮李驊、陸浩《左繡·讀左卮言》）正由于此，西漢末《左傳》即被立于學官，教授國子。南北朝時期，研習之風日煽，南宗杜而北崇服。唐孔穎達等人奉敕所撰之《五經正義》，為科考重要參考書，南宋以后盛行之“四書五經”，乃儒學必讀之基本書目，《左傳》均名列其中，故知自唐以降《左傳》地位進而提升，高處國學核心，于修身治國平天下之用至大。故凡博雅君子，國學大師，文學巨擘，不通《左傳》而立其德就其名者未之嘗聞也。昔人為學，多在童蒙時代既涉《左傳》，至如國學大師王念孫、俞樾、黃侃諸人，則在垂髫之年既讀畢“十三經”矣，無怪乎其為大師，非徒賴才情超乎眾人也。

今逢振興國學之世，付梓無礙之時。余不揣谫陋，裒集拙有關《春秋》《左傳》之論述多篇，略加整理，內容包括《春秋》《左傳》之基本內容、研究概述、《左傳》之史學價值、文學價值、辭令藝術、《左傳》辭令與戰國策士辭令之比較等；同時選取《左傳》有關五霸事跡之文以紀事本末體編次，詳加注釋；此外又制作春秋王公世系及魯、晉、齊、宋、鄭、衛、陳、楚、秦諸國卿族世系表八十三張以備查檢。三者各為一編，合為一書，互為補充，理論實踐，相濟兩重，蓋于《春秋》《左傳》研習愛好者有所裨益，可視為入門之初階。至若登堂入室，領略左氏宗廟之美、百官之富、敘事之工巧、辭令之盡善，尚需通閱全書，非拙編所能及也。

謹在此向為本書封面和扉頁提供畫作的舒益龍、馬騰芳同志表示謝忱。

是為序。

2024年3月于陜西師范大學菊香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