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鮑·艾亨鮑姆文藝思想研究
- 李冬梅
- 5437字
- 2025-04-29 20:42:52
第三節 本研究的內容和意義
我們知道,鮑·艾亨鮑姆在俄羅斯形式論學派的發展中起著舉足輕重的作用,也是該學派的一位重要代表人物,對這樣一位學術大師的忽略無疑會影響我們對這一學派乃至整個現代外國文論的理解。全面梳理艾亨鮑姆的學術探索活動、深入開采艾亨鮑姆的文藝理論思想,是我們理論工作者面臨的一項重要任務。中國對俄羅斯形式論學派及其代表人物學說的接受,在某種程度上受到過西方學者的影響。西方學者對俄羅斯形式論學派的著作有沒有誤讀?對當時的蘇聯歷史背景有沒有曲解?如果他們誤讀了形式論,如果他們歪曲了當時的歷史背景,他們的觀點無疑會帶上片面性的色彩,進而會影響我們對形式論詩學歷史原貌的識讀。由此看來,在相關歷史文化語境中來細讀形式論學派的“第一手”著作,努力進入俄羅斯形式論學派歷史原貌的識讀,正本清源,是我們必須要做的事情,這也是本書的寫作動機之一。
本書研究內容涵蓋艾亨鮑姆自1907年至1959年間的文藝理論,并聚焦于其主要理論文獻,從以下四個部分進行探討。
第一部分,從基于認識論的文學研究到基于形態學方法的詩學研究轉變。20世紀是哲學繁榮發展的時代,哲學家和文學理論家之間的關聯非常緊密,生活在這樣一個時代的艾亨鮑姆必然受到一些哲學思想的影響。我們梳理了艾亨鮑姆文藝思想的哲學基礎:認識論哲學、俄國象征派語言哲學、實證主義哲學等;分析艾亨鮑姆從基于認識論的文學研究到基于形態學方法的詩學研究的轉變之所以發生的原因,闡述其轉變過程。關注這個問題,我們才能更好地理解艾亨鮑姆的文藝理論思想。
第二部分,艾亨鮑姆基于形態學的文藝本體論的創建。我們立足于艾亨鮑姆在俄羅斯形式論學派發展時期的文章與著述,分離出艾亨鮑姆就詩歌語言、散文結構等美學問題闡發的詩學范疇,如文學系統觀、文學講述體觀、文學演變觀、電影詩學觀等。艾亨鮑姆的學術活動橫跨將近半個世紀,研究范圍非常廣泛,對詩歌、小說、電影藝術等都有一定的研究,他的理論體系雖受俄羅斯形式論學派總體詩學體系的制約,但也有自成一格的地方。只有在具體問題上作深入探查,我們在宏觀把握形式論學派的理論建樹時才會有新的發現。盡管艾亨鮑姆的理論大都形成于20世紀二三十年代,盡管他的研究活動已經過去大半個世紀,但現在看來,很多理論觀點仍不失新穎之處,仍具有現實意義。今天,認真分析并反思艾亨鮑姆的文藝理論思想,可以促進我們對現當代文學理論的理解,更好地建設我們的文藝學。
第三部分,艾亨鮑姆基于文學與社會關系的詩學理念超越。艾亨鮑姆在形式論學派解散之后,進入“隱性發展”時期,提出了“文學的日常生活”這一理論,并以此理論為依據完成了對托爾斯泰的批評實踐。本部分結合艾亨鮑姆的托爾斯泰傳記,考察了這位形式論學者如何將藝術的社會功能納入研究視野從而超越形式論詩學;對比分析艾亨鮑姆晚期詩學理念與蘇聯早期庸俗社會學批評傾向,指出,艾亨鮑姆晚期的詩學體系雖納入社會因素,但與當時的庸俗社會學批評傾向存在根本區別,因為他始終堅持“以作品為中心”這條底線。
第四部分,艾亨鮑姆文藝思想的貢獻。艾亨鮑姆通過撰文、著書,構建基于形態學的文藝本體論。在20世紀蘇聯學界圍繞形式論詩學展開的論戰中,艾亨鮑姆是當仁不讓的形式論詩學守衛者,他的文藝思想也影響了后來的俄羅斯文論發展。不僅如此,艾亨鮑姆的某些理念被介紹到西方,深刻啟示了西方敘事學、接受美學等當代文論。
本書在研究方法上立足于歷史唯物主義和歷史比較分析,將艾亨鮑姆置身于20世紀社會發展的歷史語境中,置身于眾多具體理論范式中進行考察,既從共時角度橫向比較其與什克洛夫斯基、蒂尼亞諾夫等的共性和不同,探索其對形式論詩學的獨特貢獻,又從歷時角度縱向梳理艾亨鮑姆在不同時期闡發的文藝理論,進而探尋他在中晚期實現超越形式論詩學的內在邏輯,同時檢閱艾亨鮑姆對俄羅斯及西方文藝流派的影響。
我們認為,在考察艾亨鮑姆的文藝思想體系時,既要保持歷史研究的嚴謹性,又要堅持現代思維的開放性。眾所周知,艾亨鮑姆是俄羅斯形式論學派的創建者和守衛者。他具有較高的哲學素養,邏輯嚴謹,論證周密。在形式運動期間,艾亨鮑姆提出理論概念豐富形式論詩學,又進行批評實踐,對形式論詩學做出總結、辯護,守衛了形式論詩學;在形式論學派解散之后,他及時對早期形式論詩學做出反思及修正,嘗試走出“形式主義牢籠”。因此,他更是俄羅斯形式論詩學的超越者。我們認為,艾亨鮑姆的這種學術理念超越不是妥協也不是投靠,而是其思想成熟的表現,其超越對20世紀文學批評范式的轉型具有不容小覷的作用。由此看來,借助“第一手”著作,深入俄羅斯形式論學派生成的原初語境,系統整理艾亨鮑姆的形式論學說及理論范疇,從而展現艾亨鮑姆文論思想的總體面貌,具有極為重要的學術意義。首先,考察艾亨鮑姆在中晚期對早期形式論詩學的反思和修正,有助于我們認識艾亨鮑姆作為俄羅斯形式論詩學之超越者的身份,澄清史上將俄羅斯形式論學者定位于唯形式論之誤讀,有助于我們把握20世紀文學批評范式從形式主義向結構主義轉型的內在學理。其次,系統梳理和分析艾亨鮑姆的理論影響,可促進我們對當代世界文論走向的理解及把握,從而更好地建設中國的文藝理論。最后,系統檢閱艾亨鮑姆的批評實踐,有助于我們更好地理解其理論學說,也將為我們的研究方法提供多方位的參照和借鑒。
[1] 關于這一文藝批評流派的稱名,目前在中國文藝理論界較常見的有“俄國形式主義”“俄羅斯形式論學派”“俄國形式派”等。其實,“形式主義”一詞是“從它的對手加給它的貶義來說”(托多羅夫語)的。我們知道,在這一學派建立初期,為了反對“重內容輕形式”的傳統文藝觀,該派代表人物確曾側重研究“形式”,甚至宣稱“形式決定一切”,這種不乏偏激的做法使他們得到了“形式主義”這一“標簽”。對此稱名,該學派的代表人物也曾提出異議,如艾亨鮑姆在專著《青年托爾斯泰》“前言”中說:“……人們習慣將這種方法稱為‘形式的’——而我更愿意稱之為形態學的,以便區別于其他方法(心理學的,社會學的等)……我們認為,研究作品本身就意味著要對其進行‘解剖’,而這通常首先需要殺死活的生物。我們經常因此‘罪行’而遭到譴責。但,眾所周知……我們談論的是一種建筑在研究歷史的基礎之上的科學。歷史,不管它以何種方式再現,終究已被時光帶走了生命。”不論當事人如何界說,我們認為,這一學派的詩學理論主要基于以下認識:文學作品是一個客觀存在的語言系統,要科學地評價作品,必須把它與作家的意圖、讀者的反應及外部世界分離開來,將它作為一個獨立自主的整體來分析。這一學派所謂的“形式”其實是相對于傳統的“內容”而言的,在后期他們也逐漸豐富了早期的形式論,并嘗試以動態概念為指導來分析“形式”,因此,他們的形式論不是僵死不變的,而是富于發展的。據此,我們認為,不妨稱其為“形式論學派”。又因這一批評學派的活動跨越了俄國和蘇聯兩個時期,故稱為“俄羅斯形式論學派”。需要指出的是,目前俄羅斯、歐美及中國文藝理論界對該派的稱名不盡一致,為了避免混亂,我們在引用文獻資料時保持了引文的原貌,但在行文中都使用了“俄羅斯形式論學派”這一稱名。
[2] “奧波亞茲”是“詩歌語言研究會”俄文縮寫名稱的音譯,即“ОПОЯЗ”——Общество по изучению стихотворного языка。
[3] 我們認為,艾亨鮑姆的學術活動大致可以分為三個時期:“奧波亞茲”前時期、“奧波亞茲”時期和“奧波亞茲”后時期(即“隱性發展”時期)。“奧波亞茲”前時期(1907—1918)是艾亨鮑姆的文學學術興趣形成時期,他主要嘗試實踐以“認識論”為基礎的文藝學研究方法;在“奧波亞茲”時期(1918—1926)他主要建構和發展以“形態學”為基礎的形式論詩學;在“隱性發展”時期(1926—1959),艾亨鮑姆提出“文學的日常生活”理論,創作傳記文學,對早期形式論詩學進行總結和修正。
[4] Б.Эйхенбаум,“Анна Ахматова.Опыт анализа”,Б.Эйхенбаум,О поэзии,Л.:Изд.Советский писатель,1969,С.76.
[5] 柳·雅·古列維奇(Любовь Яковлевна Гуревич,1866—1940),俄國作家、文學與戲劇評論家、翻譯家,其父親雅·戈·古列維奇創辦了古列維奇中學。
[6] Б.Эйхенбаум,Мой временник:Художественная проза и избранные статьи 20-30-х годов,Спб.:Инапресс,2001,С.51.
[7] Б.Эйхенбаум,Мой временник:Художественная проза и избранные статьи 20-30-х годов,Спб.:Инапресс,2001,С.52.
[8] Цит.по:Дж.Kертис,Борис Эйхенбаум:его семья,страна и русская литература,Спб.:Академический проект,2004,С.69.
[9] Цит.по:М.Чудакова;Е.Тоддес,“Наследие и путь Б.Эйхенбаума”,Б.Эйхенбаум,О литературе:Работы разных лет,М.:Советский писатель,1987,С.12.
[10] Цит.по:М.Чудакова;Е.Тоддес,“Наследие и путь Б.Эйхенбаума”,Б.Эйхенбаум,О литературе:Работы разных лет,М.:Советский писатель,1987,С.12.
[11] Б.Эйхенбаум,“К вопросу о звуках стиха”,Б.Эйхенбаум,О литературе:Работы разных лет,М.:Советский писатель,1987,С.328.
[12] Цит.по:М.Чудакова;Е.Тоддес,“Наследие и путь Б.Эйхенбаума”,Б.Эйхенбаум,О литературе:Работы разных лет,М.:Советский писатель,1987,С.16.
[13] Б.Эйхенбаум,Литература:Теория.Критика.Полемика,Л.:Изд.Прибой,1947,С.19.
[14] 阿納托利·鮑里索維奇·馬里延戈夫(Анатолий Борисович Мариенгоф,1897-1962),俄國詩人、散文家、戲劇家。
[15] Р.Якобсон,“Борис Михайлович Эйхенбаум (4 октября 1886—24 ноября 1959)”,Б.Эйхенбаум,Мой временник:Художественная проза и избранные статьи 20-30-х годов,Спб.:Инапресс,2001,С.604.雅各布森弄錯了一點:那天陪艾亨鮑姆觀看新劇的不是孫女麗莎,而是女兒奧莉加。
[16] 周啟超:《現代斯拉夫文論導引》,河南大學出版社2011年版,第127頁。
[17] [蘇]巴赫金:《文藝學中的形式方法》,鄧勇、陳松巖譯,中國文聯出版公司1992年版,第211頁。
[18] [蘇]巴赫金:《文藝學中的形式方法》,鄧勇、陳松巖譯,中國文聯出版公司1992年版,第212頁。
[19] 關于俄文詞語“остранение”,中國文藝理論界有多種譯法,如“陌生化”“奇特化”“奇異化”等。
[20] 喬雨:《俄蘇形式主義在當代蘇聯文藝學界的命運》,《外國文學評論》1991年第3期。
[21] Е.Орлова,“Борис Эйхенбаум как литературный критик”,Вопросы литературы,№.2,2012,C.36.
[22] Е.Орлова,“Борис Эйхенбаум как литературный критик”,Вопросы литературы,№.2,2012,C.41.
[23] 有關該會議的報道,參見周啟超《“俄羅斯形式論學派100年國際學術研討會”紀要》,《俄羅斯文藝》2014年第1期。
[24] 參見附錄《早期鮑·米·艾亨鮑姆:在通往形式論的路途上》。
[25] 張隆溪:《藝術旗幟上的顏色——俄國形式主義與捷克結構主義》,《讀書》1983年第8期。
[26] 周啟超:《現代斯拉夫文論導引》,河南大學出版社2011年版,第127頁。
[27] [美]雷納·韋勒克:《近代文學批評史》第7卷,楊自伍譯,上海譯文出版社2006年版,第559頁。
[28] 即《文學的日常生活》。
[29] 參見附錄《什克洛夫斯基思想在法國:翻譯與接受》。
[30] [俄]維·什克洛夫斯基等:《俄國形式主義文論選》,方珊等譯,生活·讀書·新知三聯書店1989年版,第32—40頁。
[31] [法]茨·托多羅夫:《俄蘇形式主義文論選》,蔡鴻濱譯,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1989年版,第19—57、171—184、185—207頁。
[32] 張捷編選:《十月革命前后蘇聯文學流派》(下編),丁由譯,上海譯文出版社1998年版,第205—244頁。
[33] 朱立元主編:《當代西方文藝理論》,華東師范大學出版社2001年版。
[34] 張杰、汪介之:《20世紀俄羅斯文學批評史》,譯林出版社2000年版。
[35] 方珊:《形式主義文論》,山東教育出版社1994年版。
[36] 申丹:《敘述學與小說文體學研究》,北京大學出版社2004年版。
[37] 彭克巽主編:《蘇聯文藝學學派》,北京大學出版社1999年版。
[38] 張冰:《陌生化詩學:俄國形式主義研究》,北京師范大學出版社2000年版。
[39] “сказ”一詞在國內的譯法不一,常見的有“講述體”“自敘體”“故事體”“直接敘述”等。
[40] 王加興:《講述體理論初探》,《外語與外語教學》1996年第2期。
[41] 李恒基、楊遠嬰主編:《外國電影理論文選》,上海文藝出版社1995年版。
[42] 洪宏:《簡論俄國形式主義電影理論》,《當代電影》2004年第6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