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廟入口，終于迎來了人影。
在沈原的視角里，有三人手上捧著泥盆，踏進洞窟，簡單禮敬一番后，便點燃了泥盆中的某種香葉。
他對這一套很熟悉，是之前標準的祭祀流程。
正式祭祀之前，需要凈化場地。
得用熏香清除異味，再清掃地面，并用清水灑滿場地，使神廟整潔。
每一步都遵循著族規。
最后，洞口要燃起一排火焰。
拜神者，需要跨過火焰，象征性燃燒身上污穢。
待第一個人影從火焰上跨過，沈原恍然大悟。
“怪不得這么隆重，原來是大巫祝回來了。”
沈原看著下方那個全身涂滿金色顏料的老者，認出了他。
“已經有一陣子沒見他了啊。”
沈原感嘆。
清掃后的神廟纖塵不染，大巫祝跪坐在中央，枯槁的雙手合十，他閉著眼睛，嘴唇微微張合，不知道在念著什么。
烈陽族長則立在祭壇旁，指揮族人按規矩擺放起貢品。
有新鮮的蔬果、肉食。
這是他們從巨鹿族帶回來的。
待一切準備就緒，所有烈陽族人圍著大巫祝，齊刷刷跪了下來。
中間留下了一個稍大一點的空位，那是給烈陽戰準備的。
空氣一下子變得安靜。
大巫祝緩緩睜眼，用深邃的目光看向神像。
神像背后的神光緩慢流轉，使得他神情有瞬間恍惚。
“烈陽昭昭，我們的烈陽神啊，您真的醒了！您還記得您最忠誠的仆人嗎？”
大巫祝的聲音并不大，但足以讓所有人聽見。
“我六歲就被您選中，十五歲成候補，十九歲正式成為神力戰士。”
“六十歲時，前任大巫祝逝去，我正式接任這個名號，至今......已經四十三年整。”
“四十三年來，我代行您的意志，總共下達了一百三十二道神諭，共為五百七十六個神力戰士賜福。”
“但我有罪。”
“我未能抵御宿敵入侵，導致神像破碎，城池淪陷，族人死散。”
“您本應居于宏偉神廟，如今卻屈居山間洞窟。”
說到這里，有人忍不住，開始啜泣。
“烈陽族本該扎根于鮮花盛開之地，現在卻淪落到荒原凍土。”
“我的族人應當過上美酒好肉的日子，可我卻讓他們咽雪啃土。”
“這一切都是我的罪。”
“您的仆人，請求您的原諒......”
說完，大巫祝俯首，額頭重重磕在地面。
他的話也將所有人感染。
烈陽族人的淚水打濕了地面。
大巫祝這番表現，在他們看來，他還是那個忠心于烈陽神的大巫祝！
......
沈原萬萬沒想到，大巫祝剛回來，便向自己傾訴他的功勞與罪行。
聽他說了這么多，沈原差點也被感動了。
“可是我的大巫祝啊......你的貢獻值為什么是零啊？！”
應該說，對著神明懺悔時，是一個人最為虔誠的時候。
其他烈陽族人體內正涌出源源不斷的神力，但偏偏在大巫祝身上，沈原什么也沒看到。
“你真的背叛我了嗎？”
但沈原還來不及唏噓，洞口就傳來一陣騷動。
烈陽戰終于到了。
他以雙膝代足，摩擦著地面前行，這么長的一段路，早已經將他的膝蓋磨破，留下一串長長的血跡。
但他一聲沒吭。
在他緩慢進入神廟后，族人自動為他讓出了一條路。
許多人捂住眼睛，不忍看到這一幕。
大巫祝站起身，轉動手中長杖，就要申請神明裁決。
這時候，烈陽族長突然出聲，柔和道：“烈陽戰，按照族規，你以往功勞甚大，你有一次反悔的機會，若你此時承認罪行，便能保住性命。你，認罪嗎？”
烈陽戰低頭不語。
沉默代表了他的態度。
烈陽族長一嘆，搖了搖頭。
“烈陽神啊！”
大巫祝不再遲疑，雙手持杖，舉過頭頂。
“您的仆人們有了分歧，請您展現您的智慧，作出公正的神明裁決。”
“我判定烈陽戰有罪！其罪一，未得允許，私放囚徒；其罪二，蒙蔽神明，擅自挑選賜福人選。”
說完，大巫祝揮舞長杖，指向了烈陽戰。
與此同時，沈原感覺到自己的神力在長杖揮舞的瞬間，突然莫名的涌動。
“這根長杖......居然能牽引我的神力？”
若不是沈原及時控制，怕是就要離體而出了。
“原來如此，大巫祝之所以能代行神職，是因為這根長杖的作用嗎？它的材質似乎有點特殊......”
沈原在其中感受到了神力的波動。
而且，是與自己相同屬性的神力！
但現在不是研究這個的時候。
“如果我剛剛沒有控制神力，那這大巫祝根本不用經過我的同意，就能判定烈陽戰有罪。”
如果是以往，烈陽戰根本就是在打一場不可能贏的判決。
“我該怎么表達烈陽戰無罪呢？”
沈原犯起了難。
顯然，這個信息不能只傳達給少數人，那樣會讓其他人懷疑真實性。
但總不能給每個人都下達一道神諭吧？
他的神力還足以如此揮霍。
“有了......”
沈原很快想到了辦法。
有一種很簡單的手段，不用浪費絲毫神力，卻能將信息傳遞給每一個人。
他控制起自己神像背后的神光，開始流轉。
一筆一筆拼湊，逐漸形成一個大家都能看懂的文字。
【無】
大大的金色字體漂浮在神廟半空，金色的光芒灑落在每個人周圍。
看著突然出現的光芒，所有人下意識抬頭。
“無罪！”
“烈陽神宣判他無罪！”
“花顏他們也是無罪的！”
有人驚喜，忍不住叫出了聲來。
他們的笑容在金光的映照下，變得格外燦爛。
“天吶，那豈不是......”
“大巫祝錯了？”
人們臉上浮現出驚愕的表情，他們集體看向了大巫祝。
但，大巫祝用長杖遮住了自己的臉，讓大家看不清他的表情。
他撫摸著長杖，喃喃自語道：“烈陽神啊，這是您第一次否定了我的選擇。”
烈陽族長離得近，聽見了老友這句話，忍不住低聲開口：“烈陽神也許真的完全蘇醒了，有了自己的意志，就像......就像很久以前那樣。”
大巫祝聞言，搖了搖頭：“老伙計，你我心里都很清楚，這是不可能的，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