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倫沒有急于讓傀儡做出任何刺激性的舉動,只是維持著一段他認為相對安全的距離,將觀察的重點轉向了空間結構。
時間在幽閉的巖腔中緩緩流逝,只有那細微卻無處不在的“簌簌”聲——纖毛摩擦、活體物質內部結構擠壓的聲音——在死寂中回響,構成一種令人神經緊繃的背景噪音。
分神掃描這片活體物質周圍的空間,反饋回來的數據流在分神意識中快速構建出模型。
結果令他眉頭緊鎖——空間穩固得超乎想象。
通常而言,如此高能量活性、帶有明顯精神擾頻效應的存在,其周圍空間或多或少會受到擾動,產生細微的褶皺、漣漪或不穩定節點,就像投入石子的水面。
然而在這里,空間結構如同經過億萬年的錘煉與沉淀,呈現出一種近乎惰性的、磐石般的穩固。
鬼哭谷外那足以令凡人癲狂的“哀嚎之風”所蘊含的能量波動,竟絲毫未能撼動這片區域的空間分毫。
這種穩固與活體物質本身的躁動形成了尖銳的矛盾——完全不合常理。
艾倫心中警兆更甚。
這種空間上的“惰性”絕非自然形成,更像是一種強大的力量刻意維持的結果,抑或是這片活體物質本身的某種未知特性。
分神意識操控傀儡在原地停留了約一刻鐘,記錄下足夠多的基礎數據和能量場動態影像。
這期間,沒有新的攻擊性反應,沒有能量爆發的征兆,只有那永恒的、令人心悸的律動。
任務初步完成,繼續停留風險與收益不成正比。
艾倫決定暫時撤離,將數據帶回本體進行更深入分析,再制定下一步計劃。
靈性傀儡“流風之觸”核心微光一閃,無聲無息地向后飄退,準備沿著來時的礦洞通道離開。
就在傀儡開始移動的剎那,異變陡生。
那片深紅色的活體物質表面,正對傀儡方向的纖毛扭動節奏驟然加快,如同平靜水面被投入石子激起的漣漪擴散開來。
緊接著,那些密集的纖毛開始有序地向兩側分開、蜷縮,仿佛被無形的手撥開。
一個不規則的、約莫半人高的孔洞,在深紅色的“墻壁”表面緩緩顯現,過程甚至帶著一種詭異的“柔順”。
孔洞內部似乎是更深邃、更粘稠的猩紅,一股難以言喻的、混合著極寒與古老滄桑的氣息,如同沉睡了億萬年的呼吸,從孔洞中彌漫出來。
艾倫的分神意識猛地一滯,那股氣息……他太熟悉了!
某種一種源自靈魂深處的共鳴,是靈界純白之門附近那凍結靈魂的絕對寒意,是他在奇異空間直面那條巨大黑色蠕蟲時感受到的、超越凡俗維度的古老威壓,更令他莫名地想起了在靈界他曾進入過的那塊巨石。
鬼哭谷的核心,這片詭異的活體物質,必然與他之前接觸過的那些高維存在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系,甚至可能就是某種具象化的碎片或衍生物。
撤?還是進?強烈的探索欲與謹慎的本能在艾倫心中激烈交鋒。
孔洞的出現是邀請?是陷阱?還是某種未知生命體感知到探查后的自發反應?
杰夫小隊的慘狀歷歷在目,那瞬間凍結靈魂的恐怖寒意絕非幻覺。
但就此退去,可能永遠錯過揭開部分真相的機會,這與他追尋力量與知識的本質相悖。
艾倫的本體遠在谷外,但精神高度緊繃,所有感知都通過分神聚焦于那個幽深的孔洞。
分神意識操控著傀儡,在孔洞前數米處懸停下來,靈性視角運轉到極致,試圖穿透那粘稠的猩紅,窺探孔洞內部的情形。
而反饋回來的信息極其模糊且混亂。
孔洞內部并非筆直的通道,仿佛無數巨大生物的內臟盤繞擠壓而成。
探測陣列的能量束如同泥牛入海,被那粘稠的猩紅物質迅速吸收、扭曲、消散,只能勉強勾勒出近處一小段曲折蜿蜒的、布滿粘滑褶皺的“腔道”輪廓。
更深處則是一片無法解析的混沌能量場,充滿了強大的干擾。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
孔洞就那么敞開著,深紅色的物質在其邊緣微微蠕動,纖毛輕輕搖曳,如同活物的呼吸口。
沒有攻擊,沒有閉合的跡象,只有那股混合著極寒與古老的氣息持續不斷地涌出,帶著一種近乎漠然的等待。
艾倫的謹慎最終被求知欲壓倒。
機會稍縱即逝。他操控傀儡核心,將分神意識的防護提升到最高級別,同時在傀儡表面覆蓋了一層極其稀薄、由自身固化空間能力轉化的“斥力場”——這是他目前能想到的、對極端低溫可能最有效的被動防御方式。
傀儡緩緩地、幾乎是一寸寸地向前飄去,分神意識捕捉著周遭每一絲最細微的能量變化和空間擾動。
距離孔洞越來越近,那股混合著極寒與古老的氣息幾乎凝成實質,沖擊著分神意識的防護屏障,帶來陣陣針刺般的寒意。
終于,“流風之觸”的邊緣觸碰到了孔洞的邊緣,傀儡無礙地進入了孔洞內部。
視野瞬間被粘稠的猩紅填滿。
靈性視角在這里受到了極大的壓制,可視范圍不足本體狀態下的一半。
傀儡如同漂浮在某種巨大生物粘稠的體液中,而即使有斥力場的保護,分神意識也能清晰感受到那股試圖凍結一切的絕對寒意。
艾倫操控傀儡,順著腔道唯一的延伸方向緩慢前行。
腔道不斷彎曲、轉折,有時甚至需要穿過狹窄的、由筋絡結構臨時收縮形成的“門戶”。
空間在這里呈現出一種病態的穩定性,穩固得令人窒息,任何空間類巫術在這里施展的難度恐怕會倍增。
前行了大約數十米,腔道似乎抵達了一個相對開闊的區域,形成了一個約莫一間小屋大小的不規則球形腔室。
腔室中央沒有艾倫預想中搏動的巨大心臟或核心器官,而是一塊懸浮著的“碎片”。
碎片約莫拳頭大小,形狀極不規則,邊緣仿佛被暴力撕裂。
它的材質難以辨別,像是一種凝固的、半透明的膠質,內部似乎有無數細微的、糾纏盤繞的猩紅色絲線在緩緩流動、旋轉,構成一個永不停歇的微小漩渦。
碎片本身散發著微弱卻純凈的暗紅色光芒,正是這光芒,將周圍粘稠的猩紅映照得通透了些許。
那股令艾倫感到無比熟悉的、混合了極寒與古老滄桑的源頭氣息,正是從這塊小小的碎片上散發出來的。
艾倫的分神意識操控著傀儡,在距離碎片約三米處停下,全方位地觀察著這塊碎片。
它靜靜地懸浮在腔室中央,沒有任何能量噴發或攻擊意圖,仿佛亙古以來就存在于這里,是這片活體物質的核心與力量源泉。
細看之下,碎片內部那些永不停歇旋轉糾纏的猩紅絲線,其運動的軌跡隱隱透出一種難以言喻的、近乎“完美”的韻律,仿佛在闡述著某種關于“運動”與“纏卷”的底層規則。
它的存在本身,就是對周遭那龐大活體物質的一種解釋——它才是這片“銀墻”真正的心臟和模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