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倫潛入谷內的動靜在呼嘯的風中顯得不那么起眼。

越往深處，兩側山崖越發陡峭嶙峋，如同巨獸扭曲的肋骨擠壓著狹窄的天空。

谷中的風變了調，風聲夾雜著尖銳的、若有似無的悲鳴，直往顱骨里鉆，帶來一陣陣冰寒刺骨的涼意和煩惡感。

艾倫運轉精神力符文陣列，三級學徒雄厚的精神力形成一道無形的屏障，將大部分精神擾頻隔絕在外。

前行約半里，景象開始不同。

巖壁上出現了明顯的人工開鑿痕跡——碎石散落在地，一些狹窄的洞口如同空洞的傷疤般點綴在暗紅的巖體上，越往深處越密集。

有些洞口用粗糙的木樁做了簡單的支撐，有些則只是粗暴地掏空了巖石。

艾倫在一個新開的洞口邊停下，指尖拂過邊緣粗糙的鑿痕。

羅盤的探測范圍被谷心混亂的能量場壓縮，但前方那四個光點依舊清晰。

他繼續潛行，身形在嶙峋的巖石陰影間快速移動。

轉過一道犬牙交錯的彎口，前方豁然開闊，形成一個被環形山壁包圍的小型盆地。

盆地中央并非只有之前跟蹤的四個人，而是一共七道身影，或站或蹲，圍攏在一堆篝火旁。

搖曳的火光映照出他們疲憊而警惕的面容，清一色穿著便于行動的深色耐磨皮甲，尚有幾個裹著斗篷，上面沾滿了灰燼和巖粉。

艾倫立刻認出其中領頭者正是羅盤探測中能量反應最強的一人——矮壯結實，大概是那個綽號“鼴鼠”的杰夫。

他身邊站著的是那個扛過麻袋的護衛，以及另外兩個生面孔，一個臉上有道猙獰疤痕，一個顯得很年輕，眼神卻透著一股狠勁。稍遠處還有三人散坐著。

艾倫迅速評估：杰夫是二級學徒初階水準，疤痕臉和扛麻袋的護衛接近一級學徒巔峰，年輕的那個和留守者是一級學徒中階，剩下兩個氣息駁雜，剛摸到一級學徒的門檻。

正面沖突，憑借三級學徒的實力和空間巫術，并非沒有勝算，但對方人數眾多，又熟悉地形，一旦纏斗起來，難保不會引來未知麻煩。

盆地空曠，幾乎沒有可供藏身的掩體，而山壁陡峭光滑，最近的洞口也在二十步開外，正是他們自己開鑿的眾多礦洞之一。

艾倫的目光迅速掃過盆地邊緣那些黑黢黢的洞口。

其中一個位置相對偏僻，距離杰夫他們聚集點約有三十余步，洞口有新鮮木樁支撐的痕跡，看起來剛開鑿不久。

就是它了。

他屏住呼吸，精神高度集中。

新獲得能力對空間的影響被無聲地激活，并非造成殺傷，而是最大限度扭曲光線，模糊身形。

他像一道融入陰影的微風，緊貼著冰冷的巖壁，以精準的節奏利用風聲的掩護，幾個起落便悄無聲息地滑入了那個選定的礦洞。

洞內比想象中深，彌漫著濃郁的土腥味和巖石粉塵的氣息。

入口處狹窄，僅容一人通過，向內延伸五六步后豁然開朗，形成一個約莫兩間屋子大小的不規則空間。

地上散落著挖掘工具——磨損嚴重的礦鎬、撬棍、還有幾個空癟的麻袋。

洞壁一角堆著些被丟棄的、毫無價值的碎石。

洞內空氣凝滯，谷中那煩人的“哀嚎”被厚重的巖壁隔絕了大半，只剩下沉悶的回響。

艾倫沒有深入，在洞口內側的陰影處停下，后背緊貼冰涼粗糙的巖壁。

精神感知如同無形的觸須，小心翼翼地向洞外延伸，捕捉著風中傳來的斷斷續續的對話。

同時，青銅羅盤被他緊緊握在手中，無聲地監控著那七個人的能量波動和位置。

“……這鬼地方的風越來越邪門了！”一個沙啞的聲音抱怨道，帶著壓抑不住的煩躁，“我的頭快炸了！杰夫老大，那東西到底靠不靠譜？”

“閉嘴，疤臉。”杰夫的聲音低沉而穩定，帶著不容置疑的權威，“‘凝神草’的汁液省著點用。這才剛進來多久？想想我們挖了多久才找到這條線索！”

“線索？我現在越來越懷疑那個半瘋的老礦工嘴里蹦出來的詞了。”另一個年輕些的聲音響起，語氣尖銳，“‘暗河盡頭’、‘銀色的墻’、‘凍死的巫師’？誰知道是不是他被凍傻了胡說的...”

“胡說的？”杰夫冷哼一聲，艾倫甚至能想象他臉上譏諷的表情，“那他怎么知道‘開拓者之印’？那東西只刻在封存遺跡的巫師塔基石上！

要不是老卡特當年給他那個在開拓巫師手下打過雜的爺爺送過飯，他連這個詞都說不出來！”

開拓巫師？封存遺跡？

艾倫心中一動，精神更加集中。

“可我們都挖了快一個月了！”疤臉的聲音依舊不滿，“打了幾十個洞，這條該死的暗河分支也探了十多里！

除了凍死人的破石頭，毛都沒撈著一根！再這么下去，大家們都要交代在這‘鬼哭谷’里了！”

“交代？不找到點東西，我們才真的交代了！”杰夫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一種近乎絕望的狠勁，“你以為我們是什么，一群見不得光的耗子？

在灰市里倒騰點破爛，給那些野巫師當打手，哪天死在哪個陰溝里都沒人知道，這就是我們要的日子？”

篝火旁一陣沉默，只有火焰舔舐木柴的噼啪聲和遠處風聲的嗚咽。

杰夫的聲音低沉下去，卻帶著更強的煽動力。

“機會就在眼前...那個老礦工說得對！當年開拓這片灰燼山脈的巫師隊伍，肯定有一支在這里出了事。

我們找到的那些散落的工具碎片，還有那個斷裂的、刻著學院徽記的金屬扣環，都證明了這點！一個開拓巫師，哪怕是最低階的正式巫師，他的次元袋里有什么？他的實驗室筆記里記著什么？”

艾倫能感覺到洞外那些人的呼吸似乎都粗重了幾分。

“想想吧，各位！”杰夫的聲音充滿了誘惑，“只要能找到他最后停留的地方，找到他的遺骸或者封存的實驗室！

哪怕只得到一份殘缺的冥想法，一個高階巫術模型，甚至只是他關于凝聚真理圓環的心得……我們就有了籌碼，有了重新站在陽光下的可能！”

“杰夫老大，”那個一直沉默的年輕聲音再次響起，這次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和狂熱，“學院……學院真的會接納我們？就算我們帶回了有價值的東西？”

“有先例！”杰夫斬釘截鐵地回答，“雖然很少，但開拓世界的歷史上，確實有叛逃學徒因為獻上重大發現或知識或是取得很大突破，被重新吸納回學院的。

條件苛刻？那是當然，但總比一輩子當耗子強！

只要我們找到的東西夠分量，想想吧，成為正式巫師！

我們巫師學徒將走在知識和真理的道路上，而不是像現在這樣，為了幾塊魔石在泥地里打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