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倫心下了然。

羅娜這個決定，固然有對野性庭院獨特藥劑學感興趣的因素，但他認為其中更深層的原因，恐怕還是與白星結社以及其衍生出的“潮聲會”之間那剪不斷理還亂的麻煩有關。

她選擇用“進修”的名義暫時離開旋渦中心，倒很符合她一貫怕麻煩卻又干脆利落的作風。

“也好，”艾倫點點頭，“巴頓巫師的毒素抗性研究，或許對你正在進行的那個高階毒理穩定項目有幫助。”

他指的是注意到的羅娜最近一直在實驗室角落里埋頭苦干的、用復雜符文陣列封鎖著的幾支高危試劑。

羅娜“嗯”了一聲，算是默認。

諾頓見羅娜心意已定，也不再勸，反而熱心起來：

“那挺好的，師姐你要是去了，我給你介紹幾個靠譜的學徒...那邊幾個處理魔植根莖和異化腺體的手法保管對你的胃口！

哦對了，他們那邊有個露天的大坩堝工坊，建在活火山口附近的地熱裂隙上，利用天然地火熬煮一些需要極端高溫的基底液，那場面甚至可以說是壯觀，比我們實驗室里用符文陣列模擬的地火猛多了...”

話題重新變得輕松。

諾頓又興致勃勃地講起野性庭院學徒們如何在雨林里辨識可食用菌類，如何用特定的巫術制造模仿魔獸求偶聲來吸引目標，以及他們那邊一種用巨型蜂巢蜜和烈性魔植根莖混合發酵的、味道極其怪異的“酒”。

兩位新學徒話不多，但聽得十分專注，偶爾插一句關于能量利用效率或材料物性的問題。

艾倫安靜地用餐，在諾頓描述某個奇特巫術植物或煉金裝置時，眼中掠過思索的光芒。

暮色漸深，餐廳穹頂懸掛的大型發光水晶球亮起柔和的暖光，長桌上的食物被掃蕩得七七八八。

諾頓帶來的那盒奇異植物被重新收好，他臉上長途旅行的疲憊被重逢的興奮和傾訴欲沖淡了不少，不過他臉上由衷的笑容并未減退。

回到熟悉的實驗室，與志同道合的伙伴交流碰撞思路，這種踏實感沖散了遠行帶來的最后一絲疏離。

餐廳里的人漸漸稀疏。

窗外，高聳的塔樓輪廓在深藍天幕下沉默矗立，一些實驗室的窗口還亮著穩定或閃爍的光芒，像點綴在黑暗中的星辰。

艾倫站起身：“不早了，都回去休息吧。諾頓，你的房間科林師兄走前幫你整理過，東西應該都在原位。”

眾人紛紛起身。諾頓重新背起他那沉甸甸的藤蔓背囊，里面裝滿了異域的植物樣本、實驗記錄和新的夢想。

羅娜打了個小小的哈欠，率先朝門口走去，背影依舊慵懶。

愛麗絲和湯迪恭敬地向艾倫和諾頓道別，結伴走向學徒塔樓的方向。

艾倫和諾頓落在最后，并肩走出溫暖的餐廳。

深秋的夜風帶著涼意撲面而來，學院小徑旁的石龕里鑲嵌的發光苔蘚散發著幽幽的綠光，勉強照亮腳下的路。

“總算回來了。”

諾頓深吸了一口熟悉的、混合著草木芬芳與古老石墻味道的空氣，滿足地嘆息一聲。

“嗯，”艾倫應道，目光掃過遠處維勒登實驗室方向，“回來就好。”

兩人不再多言，朝著實驗室的方向走去。

推開實驗室的鐵門，艾倫徑直走向自己的實驗臺，從抽屜里取出實驗室日常的記錄本。

羅娜離開后，實驗室的工作需要重新分配。好在諾頓及時歸來，至少基礎研究不會受到影響。

回到公共實驗室，他看到諾頓放下藤蔓背囊，開始整理帶回來的樣本。

“目前實驗室在羅娜學姐離去之后，藥劑方面的工作就指望你了，新加入的兩個學徒將會輔助你完成日常工作——他們正在成長為得力助手。“

艾倫翻動著記錄本，補充道：“倉庫申領單在左邊第二個抽屜，耗材清單每周五更新。“

諾頓點點頭，從背囊里取出幾卷筆記。

“野性庭院的冷凝裝置圖紙我放在這里，或許對實驗室的藥劑材料萃取流程有參考價值。“

艾倫簡單翻閱后，將筆記放回桌面。

兩人又就實驗室的工作交流片刻，確認諾頓已經了解實驗室的日常安排后，他便轉身離開。

鐵門在身后輕輕合上，走廊里只剩下他一個人的腳步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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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宿舍，艾倫并未立刻入睡，而是點燃凝神的熏香。

熟悉的安神氣息中，他盤膝坐在床上，意識沉入精神海。

銀色的精神海潮汐平穩地涌動，一百三十余枚精神力符文如同星辰般點綴其中，隨著潮汐明滅，彼此間的聯系愈發緊密圓融。

分神核心——那個冰冷的、純粹為解析而存在的“點”——懸浮在精神海深處，散發著穩定的微光。

艾倫按部就班地按照冥想法的步驟推進，分神核心則如同一個冷靜的旁觀者和高效的助手，不斷優化著潮汐運行的軌跡，剔除細微的能量逸散，讓每一次冥想的效果都趨于極致。

艾倫能清晰地感覺到，精神力的積累距離三級學徒所需的一百六十枚符文門檻，已然不遠。

數小時的深度冥想后，他精神飽滿，狀態臻于巔峰。

心念一動，精神海中那扇沉寂許久的銀白門扉再次浮現。

熟悉的失重感與空間置換的眩暈瞬間襲來，又瞬間消散。再睜眼時，腳下是熟悉的、遍布發光苔蘚的永夜林地。

艾倫激活了精神海中的分神核心。

那個冰冷的“點”瞬間光芒大盛，一股無形的、高度凝練的感知力擴散開來，如同最精密的探測陣列，無聲地掃描著周圍的空間結構。

與之前憑借經驗和金手指模糊感應不同，這一次，靈界那原本模糊的方位。

在分神核心的解析下，周圍的一切被量化成了無數個具體的坐標對和能量流動軌跡。

因為靈界空間結構的特殊性，絕對準確的坐標系難以界定，艾倫這幾個月以來通過不斷嘗試，完成了以自己進入靈界的位置為中心，相對坐標系的確立——從而完成了對靈界區域的方位確定。

分神核心瞬間規劃出行進方案，反饋回艾倫的意識。

后者跟隨著方案的指引，身影在星輝籠罩的林間快速穿行，分神核心如同一個內置的導航儀，精準地指引著每一步。

避開一片看似平靜、實則空間結構異常脆弱的熒光沼澤；繞開一處散發著誘人的野性氣息的黑暗林地；甚至在一個三岔路口，毫不猶豫地選擇了能量流動最“沉滯”、表面看起來最荒蕪的那條小徑。

不知過了多久，或許在靈界的時間本就難以衡量。

艾倫撥開一片垂掛著幽藍色發光藤蔓的屏障，眼前豁然開朗，一片奇異的光芒照亮了周邊有些昏暗的林地。

光之果園出現在他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