諾頓啟程前往野性學院的那天清晨，艾倫站在南門石拱下，看著那個總是推著滑落眼鏡的瘦弱身影漸漸消失在晨霧中。

科林的告別則更為隨性——某個尋常的午后，這位師兄隨手將實驗室鑰匙拋給羅娜，便背著行囊踏上了前往南境雨林的旅程。

維勒登導師的行蹤愈發難以捉摸，整日不見人影十分常見，偶爾現身也只是匆匆交代幾句便又離去。

偌大的實驗室里，常常只剩下艾倫和羅娜兩人。那些曾經充滿科林夸張笑聲和諾頓靦腆提問的角落，如今只剩下儀器運轉時細微的嗡鳴。

畢竟，艾倫并不是那種習慣尬聊，而羅娜師姐的慵懶個性導致她更適合作為話題的維續者而非發起者。

不過艾倫這段時間的生活倒是規律了不少：晨起修習《靈魂潮汐冥想法》，上午處理導師交代的樣本分析，午后研究那些從黑水沼澤帶回的發光生物，而深夜——當整座學院沉入夢鄉時，他便悄然潛入那片鈷藍色的靈界。

這種規律的生活意外地令人安心。

沒有突如其來的蛇人襲擊，不必應付銀月學派森嚴的規矩，連中央城選拔的陰影都暫時遠去。

只有實驗室的鐘擺聲與羽毛筆劃過羊皮紙的沙沙作響，伴隨著他對真理的求索。

這一日清晨，艾倫整理好實驗記錄，想起維勒登導師前日的囑咐——四色高塔的巫師今日將在東塔講授元素轉化理論。

正好羅娜師姐并不十分忙碌，他安排好實驗室的事項，打了聲招呼便穿過陽光明媚的庭院前往公開課教室。

東塔的階梯上已聚集了不少學徒，長袍摩擦聲與低聲交談混作一片。艾倫站在人群邊緣，忽然意識到自己許久未曾踏足公開課教室。

上一次認真聽講是什么時候？諾頓那個時候大概是在實驗室跟著師兄師姐學習藥劑學吧。

銅鐘敲響七下，悠長的余音在石壁間回蕩。人群如潮水般涌入講堂，艾倫隨著人流緩步前行。

他注意到不少學徒——特別是拿著卡片的低等資質學徒，都帶著期待的神情。

靈性學院對元素巫術的構型并不深入，但這種巫術因為威力在學徒階很吃香。而四色高塔的元素轉化理論在學院間素負盛名，今日能親耳聆聽實屬難得。

雖然各大學院之間互訪并不頻繁，但學院間的學術交流之際也不算稀奇之事。

這些訪客中，尤以銀月學派的學者最為常見，大概是因為兩院素有淵源。

至于其他學院，雖不及銀月學派親近，卻也保持著學術上的禮尚往來——深紅秘境除外。

艾倫推測其中的緣由可能是兩者對于精神和肉體的不同觀點導致的，深紅秘境的人對以靈魂引導真理持十分悲觀的態度。

而在靈性學院的人看來，深紅秘境那些熱衷于血脈改造的家伙，都是不愿意靠自己解析，只會揀現成走捷徑的投機者。

艾倫正沉浸在學院間微妙關系的思索中，講堂內突然安靜下來。一陣沉穩的腳步聲從石廊傳來。

他抬頭望去，正看見一位身著金絲鑲邊長袍的巫師緩步而入。

那人約莫三四十歲，面容剛毅如刀削，行走時周身縈繞著若有若無的波動，類似光線被些微扭曲。

艾倫靈性視角給出的反饋是這名巫師身上的能量反應很高，就外顯2的部分而言甚至比維勒登導師更強，這絕非普通巫師能擁有的水準。

“四色高塔二環巫師克萊門特·卡茨”來人自我介紹道，聲音低沉如悶雷，“受貴學院邀請，前來講授元素轉化理論。”

克萊門特抬手一揮，石質講臺上憑空浮現出四枚懸浮的晶體——赤紅、靛藍、翠綠與暗黃，分別對應火、水、風、土四大基礎元素。

晶體緩緩旋轉，彼此間流淌出細密的能量絲線，交織成一張不斷變化的立體網絡。

“元素轉化并非簡單的形態更替，”他指尖輕點，紅色晶體驟然膨脹，化作一團躍動的火焰，但焰心卻透出詭異的藍色。

“而是其中能量的本質躍遷。”

克萊門特·卡茨的聲音在講堂內回蕩，他的手掌緩緩合攏，掌心的火焰如同被無形之力擠壓，驟然坍縮成一點刺目的亮光。

在眾目睽睽之下，那團躍動的火焰突然坍縮，凝成一滴赤紅的液態金屬，墜落在講臺上發出清脆如銀幣落地的聲響。

艾倫不自覺地前傾身體，銀灰色的瞳孔微微收縮。靈性視角中，那滴金屬表面并非光滑如鏡——無數奇異的波動在其內部流轉，仿佛被囚禁的火焰仍在掙扎。

這景象讓他想起北境冰窟中那些奇特的能量結晶，同樣是違背常理的存在形式。

“卡茨閣下，”前排一名學徒突然起身，“若元素本質可逆，為何高階巫師仍受限于自身親和屬性？”

“年輕的探索者，“卡茨用指尖輕叩那滴已然冷卻的金屬，它立刻重新燃起幽藍火焰，“躍遷不等于泯滅。就像河流改道仍是水，火焰化金仍是火——巫師駕馭的始終是最初共鳴的那份本質。“

這段表述讓艾倫多少有些理解，為何馬林師兄能用蠻力將血脈能量固化成實體。

能量形式的轉換或許正如卡茨演示的那般，本質未變，只是存在形態發生了躍遷。

這個認知讓他對靈界那些虛實難辨的物質有了新的思考角度。

而臺上的巫師在展示一番后，接著開始講述學徒們真正關心的事。

卡茨巫師將手中的水晶球輕輕一拋，那晶瑩的球體便懸浮在半空中，緩緩旋轉后在他面前投射出無數不同顏色的光點，如同星辰般閃爍不定。

“諸位請看，這些光點代表著游離在空氣中的元素能量。“他的聲音低沉而富有磁性，“我們不難注意到，大多數學徒階的元素系巫術本質上便是通過形成元素共鳴、吸引元素從而達成效果。“

水晶球中的光點開始有規律地聚集，形成一個個微小的漩渦。卡茨巫師修長的手指輕輕劃過空氣，那些漩渦便隨之改變形態。

“傳統的施法方式就像這樣，“他示意道，“需要耗費大量精神力來引導元素。但如果我們將剛才提到的理論付諸實踐...“

水晶球中的景象突然變化。只見中心處亮起一點微光，周圍的元素光點立刻如飛蛾撲火般向它涌去。

“便可大大提升元素凝聚的效率——相當于是用自身的能量作為引子。“

卡茨巫師嘴角微揚，臺下的學徒們發出陣陣驚嘆。艾倫注意到，前排幾個學徒已經迫不及待地在羊皮紙上記錄著什么。

“當然，“卡茨巫師話鋒一轉，“這需要對巫術模型做出一些適應性的調整。“他打了個響指，水晶球中浮現出一個復雜的符文結構，“接下來我會展示其中的一種方法。“

符文結構開始緩慢變形，艾倫敏銳地發現其中幾處關鍵節點的變化與維勒登導師給他的《元素嬗變原理》中的某些理論不謀而合。

“更多的細節則歡迎各位前往四色高塔交流。“卡茨巫師收起水晶球，意味深長地環視全場，“我們那里的圖書館收藏了許多關于元素轉化的珍貴典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