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個官差分頭去辦事，很快，我和喬思琪也被趕出來，不許我們多看那珍貴的“證物”。

我只得先回到棺材鋪，開門做生意。

鋪里兼做白事，平日里總有人說不太吉利，不愿意往這邊走。

今日卻總能見到有人往來，個個步履匆忙，神色慌張。

我正琢磨城里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時，街頭傳來一陣驚呼。

“真找著了！”

“老天，這誰能想到！”

喧鬧聲中，一個聲勢頗浩大的隊伍擠開人群，拴著兩個人在街上行進。

我一看，為首的正是早前找人的那幾個官差。

那這戴著鐐銬的豈不就是……

“首府大人有令！此等行為何其惡劣，今日一舉將其拿下，游街示眾，午門斬首！”

鑼聲起，隊伍里傳來吆喝聲，眾人更是各有各的熱鬧。

我卻半句都聽不進去，只死死盯著那兩個被人拽著走的罪犯。

那二人皆是灰頭土臉的狼狽模樣，臉上蒙著一層陰霧，身體微微弓著，連腳跟也是向前頂起的。

我不由自主站起身，面色嚴峻地看向那行人的背影。

身體無精氣神支撐，腳步虛浮，陰云環(huán)繞，這恐怕是已經(jīng)陰邪入體。

“走快點！再怎么拖延，你們今日也非死不可！當心我直接讓人在這兒把你們砍了！”

斬首示眾原本定的地方就是菜市口，為的是起個震懾作用。

世道荒唐，不少人都害怕他們真能做出當街砍頭的事來，紛紛露出怪異的神色。

就連罪犯也變了臉色，被拽著往前踉蹌幾步，聲音虛弱地躬身求饒。

這么一看，又還像個活人。

我沒有站出來給自己找麻煩，只是在棺材鋪門口看著游街的隊伍遠去，從路人零碎的言語里拼湊出個大概的過程。

早些時候，有幾個官差直奔城西，沖進貧苦人家的家里，不由分說就翻箱倒柜砸東西，甚至去掏大家裝菜的壇子。

大家叫苦連天之時，有人捅破一個格外渾濁的水洼，竟發(fā)現(xiàn)水洼是人為制造的。

在那薄薄一層皮革下，別有洞天！

據(jù)說洞里十分壓抑，下面連火把都點不燃，那兩個盜墓賊卻面色慘白地再其中不知躺了多久，身上好幾道撕咬傷痕，恐怕是在互相殘殺！

這些都是路人傳言，其中真實性無法考究。

看著大家又熙熙攘攘地涌向菜市口，要去湊那斬首的熱鬧，我嘆口氣，轉(zhuǎn)身回里屋再上根香。

之后的事我沒怎么關(guān)注，只知道此事給大家?guī)聿恍〉臎_擊，一整天都能聽到有人談論。

天色漸黑，人們各回各家，外面飄著的傳言才歇下去一些。

我和喬思琪也關(guān)上棺材鋪的大門，轉(zhuǎn)身去休息。

臨近子時，街上出現(xiàn)兩道極輕的腳步聲。

裁縫鋪的大娘睡夢中被敲門聲喊醒，打著哈欠起身，邊穿外套邊應話。

“什么事這么急啊，非得這個點來？”

“很急。”

門外人聲音嘶啞，低沉卻又急促，“勞煩張大娘幫幫忙，借針線讓我們縫一縫。”

張大娘隱約覺得這聲音耳熟，只當是哪個認識的小孩來求助，沒好氣地哎喲了一聲。

“又調(diào)皮弄壞衣服了？你們這些孩子啊真是……”

吱呀一聲，木門被拉開，張大娘打趣的話被截斷，瞪著雙眼往后仰，那口氣壓在胸腔里，怎么都提不上來。

“大娘，幫幫我們，我們下次再也不敢了。”

門檻之外，兩個并肩而立的身影站在夜色中，語氣委屈地把手里捧著的東西往前送。

再定睛一看，那兩人竟只有肩膀！

肩頸之上是個整齊的斷口，筋肉骨頭清晰可見，處處遍布干涸的血跡！

原本應該在脖子上的腦袋，現(xiàn)在被二尸拿在手里，整齊劃一地遞到張大娘面前。

“你們是人是鬼……”

張大娘急喘兩口氣，被迎面撲來的血腥味嚇得表情扭曲，慘叫一聲后兩眼一翻，直直倒了下去。

“張大娘！”

我感受到空氣中陰氣涌動，匆匆趕來，看到的就是這一幕奇景。

慌忙接住倒下去的大娘后，再一抬頭，那兩個尸體已經(jīng)跑得只剩背影了。

“死都死了，安安分分躺在棺材里多好！”

我一咬牙，隨手把張大娘放在旁邊椅子上，拎著桃木劍沖了出去。

手里符箓翻飛，鎖定目標的金錢劍散發(fā)著強勢的威壓，緊緊追在無頭尸體身后，看準機會要去刺那兩顆頭。

尸體便緊緊把腦袋護在懷里，嚇得左右躲閃、瘋狂逃竄，滿平南城亂跑。

“什么動靜？”

“我怎么瞧著有人跑過去了……”

“我還看見那人沒腦袋呢，給我嚇得瞌睡都醒了！”

“莫不是做噩夢？或許是眼花，或者看到叼著東西的野狗了，哎，快睡快睡！”

好幾個民居里傳出類似的對話，在那些窗戶放下后，我在夜色中追著前方的無頭尸體飛奔而過。

追了快一刻鐘，我才發(fā)現(xiàn)這尸體不是在悶頭亂竄，而是有意繞著彎向幾個地方靠近。

起初我跟著他們?nèi)チ艘惶顺潜钡木用駞^(qū)，在那邊繞了幾個圈，他們又往城外圍跑，最后竟回到郊外，直奔福泰陵。

“站住！”

這里不會有人路過，我行事也大膽許多，扎著黃符的長劍刺向逃竄的尸體的同時，讓金錢劍去堵他們的路。

符箓施展開來，幽幽綠焰將尸體包圍，銅錢四散，一個簡單的陣法就這么立住。

“我知道你們聽得懂，要么現(xiàn)在停下來，要么我直接燒了這兩具肉身！”

他們恐懼于符火震懾，這才晃晃悠悠轉(zhuǎn)身。

懷里抱著的腦袋張開嘴，聲音卻是從尸體脖子上發(fā)出來的。

“你究竟是何人？”

“死到臨頭了還管這個？”

我撿起一枚銅錢，慢悠悠擦著泥，“不如先說說你們的來歷，我再判斷要不要直接把你們打個魂飛魄散。”

這話一出，那兩具尸體果然著急，爭先恐后地解釋。

“這二人原本在墓里就要死，要不是我們撐著，他們連見光的機會都沒有！”

“他們魂魄缺失，我們要個肉身，分明是互相成就！”

我摸著下巴聽了幾句，找著空隙問：“你們是死在陵墓里的人？”

若他們中有墓主人，肯定不會是現(xiàn)在這個反應。

也就是說，那個被稱為風水寶地的福泰陵，實則不知埋葬了多少條人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