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府大堂寬敞亮堂,連桌上的茶盞都高檔精致,言語往來更是暢快壯闊,整體氣氛格外讓人安心。
如果我不是被捆起來的那位,想必會更有心情欣賞。
一群人連我的死期都商量好了,才裝模作樣地來我面前問一句。
“你可有什么要辯解的?”
“我還能說什么?要殺便殺。”
展家有頭有臉,忽然死了個少爺,不管他們想讓事情怎么發展,都必定得有個人在下面托著殺人的鍋。
也就是說,不管我今天怎么努力,都是死路一條。
縣官笑起來,眼神頗為欣慰:“總得給你個解釋的機會,否則我這衙門成什么了?”
“你只管放心說,你當時瞧見了什么,在你看來那兩個人是怎么死的。”
他語氣舒緩溫和,真有幾分哄我的意思。
展天雄二人的事確實奇怪,其中孽障還沒被處理,也不知道會不會再做亂,我想了想,還是提醒一句。
“其中有臟邪之物作祟,我見到他們的時候,他們就已經一心奔著死去了。”
“我是被邪物吸引才一路跟隨,沒想到晚了一步,剛現身就看到他們投井,攔都沒攔住。”
縣官一邊眉毛高高提起,聽得不停點頭,眼里滿是戲謔。
倒是一旁的展紅綾聽不下去,黑著臉把茶杯用力放下。
“一派胡言!身上揣兩張黃紙,就真當自己是什么游方道士了?就你那點三腳貓功夫,真有邪祟,你頭一個死!”
“我已讓人查過,你和同伴白天才進城,正巧碰到我哥哥的馬車,雙方起了沖突,不歡而散。”
“晚上你就出現在我家,把我哥哥推下水井,這不是蓄意報復是什么?”
“心胸狹窄之輩,還敢拿邪祟說事,以為這樣就能鎮住大家?愚蠢至極!”
我徹底無言,只能兩手一攤。
起因、動機、過程、結果都給我安排明白了,哪還有我說話的份。
縣官連連附和:“不管是貪財還是報復,此等行為都極其惡劣。展小姐放心,我一定給你、給展家一個交代!”
話是這么說,實際展家長輩面都沒露過。
再回想整件事情有多順暢,我在心里給自己點根白蠟,暗道一聲倒霉。
但還好被卷進來的是我。
若真是個普通人闖進這個局,遭到這么一通針對,可真活不下來。
我不一樣,我死不了。
隔天一大早,收到消息的喬思琪來看我,我也是這么跟她說的。
“不就是一命抵一命嗎?我死不了。”
“你還胡說!”
喬思琪雙眼通紅,不停抹眼淚,用力握我的手,“昨夜為什么不叫我一起啊,怎么就鬧到這步田地了?”
我握緊她的小手,沖她搖頭。
旁邊有官差盯著,有些話不好明說,只能拐著彎聊別的。
“外面都如何傳的?”
喬思琪咬著嘴唇,啜泣中斷斷續續地轉述。
“都說,說你是見不得權貴的那種人,有意謀害展家少爺云云,官府還說為表態度,要三日后把你拉到外面斬首示眾。”
“我已經為你安排好了,稍后小石榴就帶著信物回平南去,兩城隔得這么近,只要我爹出面,我不信有人敢砍喬家新婚的姑爺!”
說到這里,她眼睛依舊是紅的,耳朵也紅了一片。
我摸摸她的腦袋,只讓她別害怕。
“急什么?要是我這么輕易就會死,爺爺這么多年豈不是白干了?”
在她惶惶的眼神中,我沖她一笑,“出門之前我還發誓要自己解決一切呢,結果剛走兩步路就要你回去求助,這不是丟我們喬大小姐的臉嗎。”
“你這幾天保護好自己就行,讓石榴隨身跟著你,別亂走動,以免再有變數。”
“附耳過來,其余的我細細講給你聽。”
制作、拼接身體的法子是爺爺多年的研究心血,比我自己玩的那些小手段要高級許多,操作手法也極為簡單。
我把簡化的版本告訴喬思琪,看她淚眼婆娑地邊記邊哭,實在忍不住覺得好笑,被她含淚瞪了一眼才收斂。
“行了,嘀嘀咕咕說什么呢。要是敢謀劃劫獄,你們都得死!”
其中一個官差不耐煩地敲敲桌面,“時間到了,家屬趕緊出去!”
喬思琪擦掉眼淚站起身,恨恨瞪官差一眼:“我要見你們大人!”
兩個官差對視,在怕麻煩和怕喬家報復之間選擇了保命。
之后喬思琪去和縣官說了什么,我就不知道了。
我真在牢里被關了三天,體會了一把什么叫牢獄之災。
吃穿倒還好,左右不會到虐待的程度,都在能忍受的范圍。
難受就難受在死刑犯沒有用廁所的權力,大小便都要在牢房里解決,便盆往角落里一擺,整個牢房都臭得待不下人。
在心里狠狠咒罵不及時清理便盆的官差幾天后,我終于被人拉出去,戴上鐐銬送到菜市口。
宣讀判詞的還是那個縣官,說的還是給亡者和群眾一個交代那套,但我看了一眼,不少圍觀的人穿著都不差。
判詞念完,我還得跪在行刑臺聽一陣眾人的批判,才聽有人唱詞。
“午時三刻已到——”
一個身材魁梧的大漢拿著刀過來,含一大口酒噴在刀上。
口水混著酒液淋我一臉。
“還嫌棄?珍惜還有觸覺的時候吧。”
劊子手獰笑著摔掉裝酒的碗,“很快,你就只能在劇痛里等待意識一點點模糊,清晰地看著自己生命流失了!”
我沒回應,只是俯首把自己的脖子露出來。
劊子手像是被我的態度激怒,不屑地冷笑幾聲,寒光刺目的大刀對準我的脖子用力砍了下來!
周圍不斷響起倒吸涼氣的聲音,好些人被嚇得捂住眼睛,更有人當場飆淚。
我自己卻沒什么感覺,只知道眼前一陣天旋地轉,腦袋在地上連滾幾圈才停下,正好親眼看到那具無頭尸體以跪姿緩緩倒下,噴涌的血液淌了一地。
“文清!!”
嘈雜的議論中,有幾聲哭喊格外突兀。
我眼睛瞪得渾圓,作出死不瞑目的狀態,被人抓著頭發把腦袋提起來時,還看到喬思琪哭得快要倒下,幾欲沖破官差阻攔。
另一邊,縣官和展紅綾等人站在一起,低聲聊了些什么,幾分鐘后才有人過來宣告一聲。
“已確認死亡,尸體裹了吧,家屬帶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