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佛堂的沉香屑混著血腥氣在梁間浮沉，楊貴妃的九鸞銜珠步搖斜插在《金剛經》卷軸上，金絲纏著的珍珠正卡在“無我相“的“我“字裂痕間。陳玄禮的刀尖抵著青磚，血槽里凝著長安太倉的霉米粒——那些被火箭燒焦的米粒，此刻正隨他手腕顫抖發出簌簌哀鳴。

“請陛下圣裁！“

三千龍武軍的低吼震落佛龕積塵，李隆基的白發垂落在《妙法蓮華經》的“苦“字上。他忽然嗅到貴妃裙裾間的瑞龍腦香，這香氣三日前還氤氳在華清池，如今卻裹著馬嵬驛腐草的腥氣。

二

張云容跪在蒲團前整理羅襪時，發現金線鎖邊的并蒂蓮下藏著暗紋。她染著蔻丹的指甲挑開絲線，繡紋竟是個蜷縮的胎兒——五個月大，拇指含在唇間，臍帶蜿蜒成“天寶十四載“的字樣。佛堂燭火忽明忽暗，照見貴妃小腹處尚未消退的妊娠紋，在月白訶子裙下若隱若現。

“三郎...你看這櫻花...“

楊貴妃的指尖剛觸到窗外垂枝，陳玄禮的佩刀突然劈碎供案。香灰騰起時顯出血色“仁“字，與朱雀大街焚書的灰燼如出一轍。李隆基的瞳孔映出刀光里晃動的金步搖，那搖墜的珍珠內竟藏著潼關戰死的士卒面容。

三

子夜的更鼓裹著叛軍馬蹄聲逼近，陳玄禮的刀鞘砸碎佛前長明燈。燈油混著《金剛經》的碎片流淌，在青磚上拼出哥舒翰輪椅墜河的場景。“請誅妖妃！“的吼聲震落梁間燕巢，雛鳥墜地時喙中掉出粒刻著“亨“字的黍米——正是太子在靈武登基那日，用東宮棋室的殘局黑子所刻。

高力士的拂塵掃過滿地經卷，突然卷起半幅《霓裳羽衣曲》殘譜。焦黃的紙頁遇血顯形，音符竟對應著佛堂外龍武軍列陣的腳步聲。貴妃的羅襪突然滲出血跡，未出世的胎兒紋樣在素絹上蔓開，像極了安祿山金帳上張牙舞爪的狼頭圖騰。

四

李隆基的剪刀絞斷白發時，發絲在燭火中泛出幽藍磷光——這是二十年帝王用丹汞之毒浸染的痕跡。他將白發纏上貴妃足踝，銀絲陷入妊娠紋的溝壑，宛如黃河決堤時沖刷出的血河。“玉環...“他最后的呢喃被破門而入的箭矢釘在經幡，箭羽上系著的五彩絲，正是楊國忠被亂刀分尸時扯斷的蹀躞帶殘縷。

佛堂外突然櫻花狂落，陳玄禮的刀刃映出詭異畫面：每片花瓣都嵌著枚開元通寶，錢幣背面是陣亡將士的遺容。當白綾纏上貴妃玉頸時，她腹部的胎兒紋突然滲出血珠，在羅襪上凝成“丙寅亥時“的讖語——正是蘇硯在黃河冰面破譯的起兵時辰。

五

貴妃遺落的金步搖刺穿《大般涅槃經》時，佛堂地磚突然塌陷。張云容墜入密室，見三百幅素絹懸滿四壁——每幅都繡著未出世的皇嗣，臍帶皆系著《霓裳羽衣曲》的音符。最末那幅的胎兒手握半枚銅符，與蘇硯在灞橋所得殘片嚴絲合縫。

佛曉時分，陳玄禮在櫻花樹下拾到染血的訶子裙殘片。金線鎖邊的并蒂蓮浸透晨露后，竟顯出一幅河朔布防圖，潼關位置釘著根銀發——那發絲在陽光下突然自燃，火中浮現安祿山用陌刀挑起襁褓的場景，嬰兒襁褓上繡著“清君側“的血字。

當最后一瓣血櫻飄落佛龕時，洛陽城頭的狼頭纛突然自燃。史思明在灰燼中發現半幅繡著胎兒紋的素絹，斷線處竟顯靈武方位。而此刻的黃河底，三千枚嵌著遺容的通寶正隨暗流涌向范陽，每經過一處戰場殘骸，錢眼就淌出滴摻著丹汞的帝王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