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的風兒吹著，花草的香氣飄著。

沂水村里的私塾，迎來了每年一度的結業。

私塾先生站在村里集資合蓋的小書屋門口，和藹的跟這些已經“解放了”的孩子們，做最后的揮手道別。

陳紅糖拿著私塾的結業成績，上面是一個大大的“甲上”，飛跑在回家的小路上。

陳紅糖歡呼雀躍，感覺空氣都是甜的。

“紅糖，等等我呀~”

趙小蘭這小丫頭也跟著陳紅糖后面飛跑，

只是手里的成績單就不如陳紅糖的“甲上”這種最高評價，是一個“甲中”。

趙小蘭在私塾結業考試中，犯了個小小的失誤，將那“王侯將相”的“侯”字，在兩個部首之間，多了這么一豎。

結果變成了“候”字，可惜得了第二名。

沂水村私塾第一名，自然是天天被陳想念這個讀書種子悉心教導，耳濡目染的陳紅糖。

兩個小姑娘撒丫子跑著，不知不覺間，后頭跟著一串兒沂水村的狗們。

陳家兩只大犬，一黑一白，一公一母，早早就在書塾門口迎接陳紅糖。

現在，這兩犬是村里的“狗王”，每次出門，必定召集一幫部下。

很快，小姑娘們就跑到了家門口。

陳家和趙家，兩家建屋時就是鄰居。

多年友好相處，和和睦睦。

“喲，回來了！都考得怎么樣？先生有沒有夸獎你們？”

趙鐵柱坐在家中院子里，臉龐笑容開朗，此刻正用腳搖動竹篩，篩出來剛收來的谷子。

他的雙臂袖管隨風飄舞，已經空蕩無物。

在那場無妄之災中，趙鐵柱失去了作為人來說最重要的雙臂，從此只能用腳干些比較輕的雜活。

但趙鐵柱卻沒感到絕望，畢竟自己當時已經在鬼門關邊上，差一點就留下妻子女兒，撒手西去。

還好被一顆不知道哪里來的泥丸丹藥救活。

而且，村里還給趙鐵柱發了一筆銀子。

趙鐵柱已經把祖田承包出去，

不出意外，足夠下半輩子的生計了。

趙小蘭高高舉起成績單，拿給趙鐵柱看。

看到那個大大的“甲中”，趙鐵柱發自肺腑的高興。

“爹，我是第二名！”

“好！好！閨女，你可比你這文盲老爹要強太多了！”

趙小蘭被夸的不好意思，但還是頗為驕傲。

趙鐵柱又笑瞇瞇的看向陳紅糖，這個陳家的小丫頭，越看心里越順眼。

陳紅糖將成績單背在身后，好像有些不好意思拿出。

“小紅糖應該是沒發揮好，無妨，一會給她拿些好吃的。成績這個事情，又不能決定人的一輩子。”

趙鐵柱也給陳紅糖打招呼，隨后讓妻子拿些糖果出來。

趙小蘭跑上前，抓了一大把，然后再跑回來，抓起陳紅糖的小手，塞了一大把。

陳紅糖怕糖果弄臟那成績單，只好放在稻谷堆上，也沒拒絕趙小蘭的好意，開心的接著糖果。

“嗯？”

趙鐵柱還是十分好奇，瞥了一眼陳紅糖的成績單。

甲上。

趙鐵柱心中頓時生出些羞愧之意。

本來以為這陳家丫頭不顯露成績，是覺得自己沒考好，不想損了自尊心和顏面。

沒想到，竟然是為了不掃自家閨女趙小蘭的興。

趙鐵柱心中佩服之意油然升起。

這第一和第二，看似一名之差，實則差距如同鴻溝。

自家閨女考第二，是答卷時有失誤。

陳紅糖能得第一，是因為名次最高就是第一。

趙鐵柱突然想到了每日給陳紅糖開小灶的，隔壁陳家少年。

陳紅糖每日跟陳想念讀書寫字，書聲朗朗，趙鐵柱在隔壁都能聽見。

鄰居陳家的長子陳想念，聽說讀書極為厲害。

雖然先天雙腿殘疾，

但陳想念8歲時，只在村里私塾上了半年。

隨后，書塾先生便親自登門拜訪陳家。

別的孩子被登門，都是因為太過于調皮搗蛋。

而那先生卻對陳老漢說，自己傾囊相授，竭盡全力，

如今攢下的多年墨水，已經教不了陳想念了。

陳想念從此在家，自學至今。

而且趙小蘭能拿到第二，跟陳想念也有關系。

趙小蘭的成績一開始也不好，在書塾里面墊底。

后來，還是陳紅糖在跟陳想念學習后，又教起來自家閨女。

“趙叔叔。”

正想事間，陳想念雙手轉著木輪椅，來到了趙家門口。

“哥！”

看到哥哥來迎接自己，陳紅糖開心無比，拿著幾顆糖果遞給陳想念。

趙鐵柱仔細打量著陳想念，

這孩子長相白皙，眉宇之間神色俊朗。

只是多了些陰柔氣息，若這孩子披散頭發，猛地一看，都看不出來是男是女。

有句話怎么說來著？

男生女相，不是大福就是大貴！

趙小蘭正在吃糖果，結果突然看到陳想念出來后，趕緊把糖果放下，用手背抹干凈嘴巴。

隨后臉頰紅撲撲的，雙手扭捏在身前，眼神低垂。

小女孩對著這位如清蓮般出塵不染的鄰家哥哥，想多看那么一眼，眼神迅速抬起，好巧不巧，和陳哥哥竟然目光對上。

趙小蘭迅速又把頭低下，少女心性一起，趙小蘭隨即躲到趙鐵柱身后，裝作幫爹爹篩谷子。

在篩的時候，趙小蘭還是會悄悄地看上一眼陳想念。

趙鐵柱和妻子對視，笑而不語。

在之前，趙鐵柱就發現了自家閨女，對陳想念頗有好感。

趙鐵柱還鄭重其事的跟妻子商量過。

若是當個自家女婿...

妻子說不嫌棄陳想念雙腿有恙，而且陳老漢為人相當不錯，陳家家風極好。

趙鐵柱沒管這么多，說只要閨女相中，自己就能相中。

到時候跟老陳結個親家，也沒有那閨女出嫁一輩子見不到面的哀愁。

“小蘭，恭喜。”

陳想念來到院門口，笑容和藹。

雖在輪椅之上，但上身拱手，認真對著趙小蘭做那儒家揖禮。

“啊...”

趙小蘭本來怕陳想念注意到自己，但又怕陳想念不注意自己。

結果陳想念主動對自己說話，趙小蘭臉唰一下又紅了，篩谷子的雙手馬上慌亂起來。

“閨女快起來，給陳哥哥也回個禮。”趙鐵柱笑道。

趙小蘭趕緊拍干凈身上谷殼，起身，對著陳想念認真回了個禮。

當然，回禮的過程中，小姑娘長著長長睫毛的雙眼，始終不敢看向那少年的如玉眼眸。

趙鐵柱此時笑意收斂，也開始認真打量這個陳家少年。

閨女10歲年紀，也開始抽苗長個了。

此時站起身，也快和坐著的陳想念一般高。

陳想念點點頭，與趙家眾人道別后，和陳紅糖一起回到家中，準備晚飯。

夕陽西下，各家炊煙升起，正是吃飯時。

“小蘭，收拾一下吃飯，今天爹爹開心，必須喝點酒。”

趙小蘭收拾好院中物品，進灶房幫忙前，又遠遠看了一眼那人的背影。

陌上少年郎，滿身書氣撲人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