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航欣喜若狂的聲音回蕩在辦公室內，令莊國棟的神情有些動容。

他從這個年輕人身上，依稀看到了故人風采。

莊教授贊不絕口的笑道：

“算得不錯，計算步驟很縝密、環環相扣，基本將遠曦一號每個階段的運動，都用公式語言表達出來了。”

半晌，原地怔愣的朱閱、周茉和蔣松仨人，也緩緩回過神來。

朱閱不由自主的啪啪鼓掌。

周茉則嘆為觀止道：“陸學弟簡直是人形計算器啊……”

蔣松嚅動了一下嘴皮，同樣難以置信的走上前，認真打量陸航寫的每一條公式。

黑板的每一組指數、對數、三角函數、導數、積分……甚至是開方根、冪運算、正弦余弦，他全都認識。

每門功課的成績，他都曾拿過全系第一。

可為什么自己不能像陸航一樣，隨心所欲的將它們組合起來，得出自己想要的結論呢？

見蔣松一副失魂落魄的樣子，陸航笑瞇瞇的問：

“蔣學長是有什么要指教的嗎？”

“當然有！”

蔣松倏然轉身，仿佛抓到了稍縱即逝的設計破綻。

他不給陸航思考和補救的機會，而是急不可待的回到莊國棟身邊，指著黑板的式子說：

“莊老師，陸學弟雖然通過調整長四捆的黃道面傾角，節省了應急方案的儲備燃料。”

“但顯而易見也帶來了新的問題，要是長四捆的二級火箭殘骸，掉落到菲葎賓海域、甚至該國境內，怎么辦？”

聞聽此言，陸航還以為是什么糟糕的破綻，原來是殘骸落區問題而已。

不等莊教授吭聲，陸航便打斷了蔣松的質疑，

“我可以保證，即使長四捆的飛行角度做了改變，落區范圍依然能控制在大夏境內，絕不會掉落到鄰國。”

“你保證？”

蔣松義正詞嚴的說：

“你憑直覺保證的嗎？長四捆可是大夏宇航局和CNA的寶貴資產，即使只是二級火箭的殘骸，一旦落在鄰國境內，尤其是被菲葎賓撿走……”

“那么第二天，長四捆火箭的許多核心機密，就可能被NASA解讀出來；第三天便會出現在李根總統的堅毅桌上，知道這樣的后果有多嚴重嗎？”

陸航沒再搭理他，而是轉身將黑板的另一個面翻過來，繼續撿起粉筆寫道：

“那我用微積分證明給你看！”

“假如將二級殘骸的極限落點，選在九段線邊界的民主礁附近，這里距離西沙群島只有600公里，方便派遣艦隊過去打撈。”

“那么根據公式推算，二級殘骸只需從塔克拉瑪干沙漠西北300公里處啟動減速序列，也就是喀市上空降低軌道、重返大氣層。”

“按常規值5%的剩余燃料算，長四捆的二級殘骸受控再入速度為28200km/h；再入走廊長度限制在4000公里，列出空氣阻力公式。”

“以及剩余燃料的排空速度公式、蓄電池完成放電的速度、軌道降低的重力加速度變化等……”

陸航全神貫注的列出式子，身旁的周茉正捧著西門子的計算器幫他匯報答案。

“地面高度10公里時，二級殘骸橢圓軌道的傾斜角正弦為46.56度……”

“地面高度1公里時，正弦偏移至46.33度……”

他又依次寫出二級殘骸在此時的距離、速度平方、重力平方等算式，在周茉的提醒下填入數字結果。

終于，大功告成。

陸航長舒了口氣，回過頭，東張西望搜羅了一圈。

接著旁若無人的越過蔣松，走到墻邊掛著的一幅世界地圖前說：

“以喀市為起點，長四捆的二級火箭殘骸，落點坐標大約在北緯15.0667度、東經117.3333度，計算誤差約50平方公里。”

“那么蔣學長，你該不會找不出這個坐標的位置吧？還是說該坐標的50平方公里內，囊括了菲葎賓的海域？”

陸航計算出的坐標，剛好位于民主礁西南方約幾百米的海域。

再在該點為圓心，方圓50平方公里為海軍回收區的話，半徑也才區區四公里而已，離九段線的邊界更是差遠了。

因此無論如何，二級火箭殘骸絕不會落入菲葎賓海、甚至是該國本土！

蔣松臉色漲紅，最后一聲不吭的縮著頭退到一邊了。

“小蔣啊，本著實事求是的科學原則，敢于大膽質疑是好事，但也要學會自己分析和辯證，知道嗎？”

莊國棟語重心長的教育一句，接著朝陸航走來，頗為欣慰的說：

“小陸啊，你在微積分和解析幾何上的天賦，絲毫不輸于數學系的那幫天才啊。”

“倘若你報的是數學系，沒準兒將來咱們國家又要出第二個陳景閏了。”

“不過你的選擇沒錯，你來到航空航天系，大夏雖然少了個小陳景閏，但多出來一個星光閃耀的航天工程師，這才是我們緊缺的人才啊……”

說罷，莊教授拉著陸航回到辦公桌前坐下，對朱閱、蔣松兩人說：

“你們該忙什么就去忙，小周去鍋爐房打壺熱水，再把我那包錢塘龍井取來。”

周茉暗暗咋舌，心道莊老師對陸學弟都偏袒到這個地步了呀，連錢塘龍井都舍得拿出來招待。

朱閱則一臉心酸，“咱們都沒這個待遇啊，這就是天才的特權嗎？”

這年頭還沒有富光保溫杯，喝水都是自帶的搪瓷缸或軍訓時發的鋁制水壺，陸航就從書包掏出來個軍綠色的65式水壺。

周茉拎著熱水瓶回來時，分別往莊教授的搪瓷缸子和陸航的水壺撒了點茶葉末，然后小心翼翼的倒水。

陸航殷勤的說了聲謝謝學姐，然后捧著水壺，將飄來的茶香深深吸了一下，

“莊老師，好茶呀！”

莊國棟笑著，“看不出你小子還懂茶？”

陸航懂個毛線，他訕訕道：“就是鼻子靈而已。”

“這是今年第一茬的明前茶，趕在夜里剛露芽的時候摘得，市面上一斤一百塊呢，你小子有口福了。”

“這么貴？”

陸航暗暗咋舌，這年頭人均月薪才三百塊，一斤茶葉賣一百，確實驚人。

難怪剛剛周學姐過來，那張靈動粉暈的臉上寫滿了羨慕。

再一瞧手里這壺茶，里面一旗一槍碧綠的、綠中帶黃的芽尖，都驕矜的、豎挺的浮在上面，像一片片金葉子。

莊教授笑著解釋：“這是我一個學生從滬市寄來的，也不多，就兩斤茶。平時放著招待客人用的，今天心情好，也分點給你嘗嘗。”

“那謝謝莊老師了！”

陸航使勁灌了一口茶水，燙得齜牙咧嘴。

莊教授笑笑，接著有些感慨的說：

“現在鷹熊之間的太空競賽愈演愈烈，登月是大夏乃至軌道伙伴組織勢在必行的事情。”

“月球這塊土地吧，說大也不大，才占地球的1/49；可若說它小吧，上面的礦產、稀土、氦-3資源，卻足矣令任何國家一躍成為世界霸主。”

“而迫在眉睫的是，目前月球上只有兩個國家在挖礦——美利加、蘇里安。”

“他們爭先恐后的搜刮、挖掘、搬運那里的物資，并進一步充實國力，使兩個超級大國遙遙領先全世界！”

“若無法誕生第三個大國居中調和，形成三足鼎立的穩定局面，那么一旦兩極格局爆發大戰，后果不堪設想呀……”